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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初雨後的夜空 第13章

夏雪平看著面前的儲存卡,皺著眉頭,滿眼疑惑。

“這是你在哪發現的?不是我的東西,我從來不用這種儲存卡。”

“從我的夾克衫里襯夾層——還真是多虧了白浩遠那家伙,以為是我隨身帶的才丟給了我,要不然就這時候讓桂霜晴那幫人拿去了,怕是早就落到他們手里了。”

“誰放進去的?”夏雪平追問道。

“我猜的,應該是艾立威。”我未加掩飾地回答道。

聽到了這個名字,夏雪平看著這張儲存卡的眼神里,難免有些痛苦。這是我意料之內的,此刻夏雪平臉上的痛苦,已經要比艾立威剛死在她槍口下的時候舒緩多了,可她的這副痛苦的表情我心里,依舊是讓我揪心和妒忌——夏雪平因為艾立威覺得痛苦,這句話拆開來分為兩部分:夏雪平因為艾立威痛苦;夏雪平心里覺得痛苦;無論哪一個分句,都很讓我心有不甘、還憤懣難平。

可我依舊補充道:“除了他以外,就再沒第二個人在近期碰過我這件夾克了——總不能是白浩遠放進去的。艾立威挾持我的時候,故意把夾克從我身上要走了。他能這么藏著,我估計這張卡里的東西應該是極其重要的。”

夏雪平臉色繼續陰沉幾秒,又恢復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冷傲又不失可愛的神情:“你這有讀卡器么?”

“用不著讀卡器,插電腦上就能讀。”

接著我馬上走進房間,抱來了我的那臺筆記本電腦,然后把儲存卡插了進去。等到完全開機,我打開了“我的電腦”程序,找到了儲存卡的圖標:里面差不多有四個多GB的內容,打開了之后,發現了里面其中大部分是PDF文件,一小部分是無法查看縮略圖的jpg圖片文件,還有一部占內存量并不是很大的視頻文件。

我試著去點擊其中一個圖片文件,卻沒想到根本打不開——想要打開這張存儲卡里的所有東西,居然需要輸入“口令”和“密碼”;而艾立威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掩蓋了資源管理器上的文件上鎖提示,竟然沒有“已加密”圖標。

一抬頭,我就看見夏雪平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怎么了?剛剛提到那個死人你的臉色還那么黑,這怎么一下子就‘忍俊不禁’起來了?”

夏雪平抿嘴忍著笑,微微瞇起眼睛說道:“我就不跟你說我的我口頭禪了。”

“什么口頭禪?”我馬上反應過來,隨即竟跟她異口同聲:

“你難道是白癡么?”

夏雪平跟著話音落地開懷地笑了起來,然后搖搖頭說道:“我只是偶爾想起來艾立威這個人,總會覺得可惜。他如果不是曹虎,那該多好?”

“嗯,他要如果不是曹虎,是一個正經的警察……”說到一半,夏雪平瞪了我一眼,我們抿了抿嘴,不敢繼續再說下去了。

“正經的警察怎么了?正經警察追我的人也多了,我不還是沒理會那些個亂七八糟,就應付你這個小混蛋了嗎?哼!”說著,夏雪平伸手揪了揪我的鼻子。

“早晚被你該造成不是匹諾曹,就是豬八戒!”我無奈地斜著眼睛噘著嘴看著夏雪平,隨即收起了鬼臉正色道:“倒也是,他非得藏在我衣服夾層里的東西,我應該想到他肯定會加密的。但是密碼是什么呢?”

“要不我試試吧。”夏雪平說著,搬過了鍵盤,開始分別在“口令”和“密碼”對話欄里敲下了好幾遍數字和字母的排列組合:雖然屏幕上顯示的都是星號,但我看得分明,夏雪平把艾立威作為曹虎真實身份的生日、艾立威假身份的生日、她自己的生日、曹龍的生日、劉虹鶯的生日,還有這些生日的排列組合,以及這些人的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組合大概全都試了一遍——密碼沒破解出來,夏雪平已然滿頭大汗。

“我的天……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唉……我去洗把臉吧!”夏雪平氣餒地說道,然后站起身走進了洗手間。“他總不能給你我留下來這么一個這樣的未解之謎吧?”

“呵呵,或許他就是用這種方法報復咱們倆呢?還‘衣缽’……”一閉上眼睛,想著那天快遞員遞上來的那個盒子——我和夏雪平真的是連奔波帶遭遇那個光頭男人,腦子都被弄滯住了!我這時候才想起來我和夏雪平都忽略了一個最沒理由忽略的東西:“夏雪平!夏雪平——你想起來艾立威還給了我倆……”

“毛衣!那兩件毛衣!”臉上蒙著一臉水珠的夏雪平也焦急而迅速地從洗手間里跑了出來。

看著她濕濕的發梢黏在臉上,還有那滿臉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滴下來,我心中又酥又甜,連忙從里屋衣柜里拿出一條干凈的白毛巾,摟著她的纖腰扶著她的耳側,幫她輕柔而仔細地把面部肌膚擦干。“我正想說呢!你還記得那兩件毛衣的袖子上還都打著奇奇怪怪的紋路么?從里面摸起來還有不規則的毛線疙瘩?”

“那應該是故意打的繩結,”夏雪平眼睛一亮,對我說道,“搞不好,可能是莫斯碼。”

“是了……一個他,一個蘇媚珍阿姨,外加一個劉虹鶯,這仨人最喜歡玩密碼這一套!只是那兩件衣服現在……”

“應該都在鑒定課放著,估計這會兒正在被安保局的那些特務檢查著。”夏雪平想了想,輕輕推開了我,拿了放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我去想辦法拿回來。”

“還是我去吧。”我對夏雪平說道,“不就是去丘叔的房間找他、讓他幫幫忙么?我去吧。你出現的話,目標可能稍微有點大,安保局的人不是時時刻刻都準備著找你的麻煩么?”

“你去目標就不大了?我就能逃其究?你可是我兒子……”夏雪平說完“兒子”

二字之后,臉頰上突然不出意料地變得紅彤彤的。我和她的關系既是禁忌,又是刺激,但即便經過了一個月的恣意縱情,她心里似乎對于我倆的關系,還是繞不過這個彎來。

臉上紅了一會兒后,夏雪平抿了一下嘴巴,又吧嗒了兩下嘴唇,對我說道:“要不然一起去吧。反正我跟小丘關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咱們倆出遠門之后,回來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理所當然對吧?”

“就是這么回事,安保局那幫人再懷疑,那就得算他們故意找茬了。”我對夏雪平說道,“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我想找機會使一出反間計,讓首都或者省里的人對F市安保局產生嫌隙,至少讓他們自己的人不信任這個桂霜晴,這樣的話,她桂霜晴都自身難保了,也就應該沒有心思再找你的麻煩了。”

“你呀,有的時候也真是太敢想了!那桂霜晴是什么人啊?大凡能在他們情治部門混得上一官半職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白天吃飯,得就著刀片喝人血才開胃,晚上睡覺,那夢里都是琢磨陰謀詭計。這種人,咱們沒必要招惹。”

“我還不信了呢,她桂霜晴多根……”

話說到一半,我意識到馬上我就要把臟話脫口而出,一回神后我立刻住了口,再抬頭看向夏雪平,夏雪平果然眼睜睜瞪著我——她最煩的就是我說臟話,于是我連忙改了口道:“多根……多根頭發?她是三頭六臂、還是會七十二變?即使她是特務,但她也是人,不是機器、不是人工智能,只要是人的話,就會有弱點……”

我剛想長篇大論,夏雪平卻制止了我:“小混蛋,我勸你還是別想這個了,我們是警察,知道嗎?”

“嘿嘿,怎么突然對我說起話來,像是對小時候的我說話似的呢?”我摟著夏雪平的腰,把指尖搭在了她的屁股上。

她也把雙臂搭在了我的肩頭摟住了我,但卻仍然嚴肅且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做警察的跟他們不一樣:警察的職責是探究真相,并不是利用挖掘人性來算計人心。對于他們那種人,敬而遠之就好,沒必要把精力集中在他們身上,我們就只做那些良心告訴我們那是正確的、公平和正義的事情就好了。你能懂么?”

我知道,或者說在這一刻的我認為,夏雪平對我說了這么一席話是因為擔心我去傻到頭鐵而直接沖撞安保局,可她似乎并不清楚我正在等待一個可以讓我從桂霜晴的背后趴下再對著她的腳踵插一刀的時機;我并不想讓夏雪平擔心,所以我連開玩笑帶調情地對她說道:“嘿嘿,我的良心告訴我,好好地去迷戀我的夏雪平大人,就是這世界上最正確的事情!”

“瞧把你這小嘴巴甜的!”夏雪平原本摟在我脖子上的雙手,突然各從左右兩邊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后又捏了捏我的鼻子對我說道,“快下樓吧,還有正經事要做呢!”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都穿上了外套打開了門。此刻三樓安靜一片,倒是聽得四樓的一整層都特別的喧鬧;待我和夏雪平走到一樓,本想跟那個姓牛的老太太打一聲招呼,結果我倆隔著她那間房間的門,便聽得里面傳來了震天響的鼾聲——一個女的能把呼嚕打得如此之響,也真算是前所未見。

大概十幾分鐘之后,我和夏雪平提著幾餐盒鹵味、幾瓶小瓶裝的白酒還有幾罐汽水進入了警局大廳。進門之后,我便忍不住對夏雪平問道:“怎么咱們市局晚上就沒別人在大廳值班了么?”也真是夠令人無語,如果不是加班或者有大案子,我晚上出現在市局大樓里的機會并不多,可幾乎每一回我都能在一樓大廳見到趙嘉霖格格。此時她正捧著一本小說看著,一抬頭見了我和夏雪平,臉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看她這副可憎的面目,呵呵,這哪里是什么冰格格啊,根本就是個容嬤嬤。

看著趙嘉霖的眼睛,夏雪平也沒什么特別的大的反應,只是點頭對她說了一句“辛苦了”,便直接往樓上走,頗有回避她的意思,正如夏雪平剛才所說,“敬而遠之”。果不其然,在夏雪平跟她打了一聲招呼之后,趙嘉霖一點回應都沒有,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我倆上了樓,然后力氣特別大地伸手翻了好幾下書。看她這副有些欠揍的樣子——趙嘉霖算得上是那孫筱憐之后第二個讓我特別手癢的女人——我是真有點想問問她,為什么不跟夏雪平敬禮和回話,無論她倆之前有什么不可破解的誤會,畢竟夏雪平是她的上級長官,即使不是同一個部門,可我總不能因為跟她斤斤計較耽誤了正事,于是我加快了腳步,跟著夏雪平上了樓。

上了樓后大老遠,我便看見了丘康健的房間門留出很寬一道縫隙:我跟夏雪平相視一笑,因為一般這種情況下,丘康健不是正貓在房間里打游戲,就是在看恐怖片——他的這種習慣還是夏雪平告訴我的,丘康健不論是打游戲還是看恐怖片的時候,都特別喜歡給自己的房門留一條縫隙,夏雪平問過他為什么要這樣子,丘叔每次回答都有不同的奇怪理由,什么“開門迎歐氣”“等著路過的人一起看”“方便房間散熱”等等,但夏雪平猜測,估計就是因為丘康健在玩游戲精神高度緊繃或者看恐怖片的時候,比較缺乏安全感才開的門;但他越是這樣,就越容易給他人嚇唬他的機會,以前夏雪平和蘇媚珍最喜歡的娛樂項目,就是嚇唬丘康健。丘叔這人也是有趣,每天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跟被害者的尸體打交道,可當他看起恐怖片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害怕,有的時候看完那些關于神鬼的驚悚片,他都會被嚇得睡不著覺,不過他似乎還對這種電影有癮,只是仲間由紀惠那一版的《貞子》,他就看過不下二十遍。

一想到此,我便快步走上前,直接拉開了門,既想給他一個驚喜又想給他一個驚嚇:“——哈哈!丘叔!”

正捧著操控桿的丘康健果然被嚇得全身一激靈,而令我沒想到的是,坐在他身旁也同樣捧著操控桿、跟他一起玩著《馬里奧賽車》的那個女生也被嚇了一激靈;但隨后,被嚇得渾身冷汗的那個人,變成了我,因為陪著丘康健玩游戲的那個女生,是吳小曦。

“大臭何秋巖——”見了我以后,吳小曦直接把那操控手柄隨意往沙發上一甩,站都沒站穩,即三步并作兩步地沖我跑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抱住了我,并且最可怕的是,她還對著我的額頭吻了一下:“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知道嗎!”說完這句話,她竟然還要對著我的嘴唇索吻,我連忙把她的肩膀按住了,尷尬地對她說道:“你就算想我也不用這么‘熱情’吧……咳咳!”

我這話音剛落,從我身后便傳來夏雪平的一聲無奈的嘆息,吳小曦也終于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夏雪平,于是她連忙松開了我,臉色煞白地對夏雪平打了一聲招呼:“夏……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小字母,今天你值班呀?”

“嗯……”

夏雪平目光略帶幽怨地看了看我,然后藏起心中的負面情緒,把手里的幾盒鹵味交給了她,“給你跟小丘帶來的,辛苦了啊。”

小C低著頭,偏偏先接過我手里的鹵味之后,再去拿夏雪平手中的那袋子汽水和白酒,把東西都擺在丘康健靠著冷庫那邊的桌子上之后,整個人就像被罰站一樣地看在門口默默地看著我和夏雪平,等發現我或夏雪平在看她的時候她便立刻低下頭去,一聲不吭。夏雪平看著小C的時候,那表情里面幾乎全是可憐而沒有半點怨怒,我想她對小C是心懷醋意的,但不會有厭惡;而她再轉頭看著我之后,那瞇著眼睛微微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一只馬上要吃掉小老鼠的小貓咪,仿佛在用著她的眼神對我控訴著:“瞧你這小混蛋造的孽!”

而丘康健趁著吳小曦幫夏雪平擺放飲料和吃食的時候,自己卻在一旁偷偷摸摸地打完了一局游戲,隨后給自己倒了一燒杯熱牛奶、還加了幾片焦糖杏仁泡在里面,舉著杯子,像一個片場導演或是人類學家一樣觀察著我們三個的行為。等我們三個都不說話了,剛咽下一大口牛奶的他才對夏雪平說道:“啊呀呀,一回來還沒休息,這‘冷血小姑涼’就帶著自己的小狼狗來給我送好吃的,我說雪平啊,你什么時候對我這么好過?”

“講不講良心?我從認識你那天開始,就對你比對誰都好啊。”夏雪平說完,還看了我一眼,繃著嘴巴笑著。

“你少來!”丘康健想了想,又轉而對我問道,“秋巖你說,你們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準備求我?”

“還真是有事,要緊事。”我說道。

夏雪平馬上白了我一眼,瞟了一下丘康健,又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跟他怎么這么實惠?你不知道跟你丘叔說話,就得釣著點胃口的么?”

捧著牛奶燒杯的丘康健坐在一旁,看著我和夏雪平微笑不語,滿臉都是羨慕和喜悅。

夏雪平的玩笑話雖然這么說,但她沒過半分鐘,還是把我和她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丘康健。也真是巧,今天晚上在鑒定課值班的兩個,除了小C之外還有一個男生,有一定資歷、為人也比較老實,桂霜晴自從得知這個鑒識官今晚值班之后,就一直可著那位師兄欺負,又是讓他跑腿拿一些無關緊要的雜什,又是讓他幫著進行拍照和記錄,小C也向來不怵那幫安保局的碎催們找麻煩,她是在食堂吃過飯才來值班的,說是值班,但也是每隔一兩分鐘就往丘康健的房間里竄,因為她實在不愿看那幫特務們的臉色,可那位師兄,卻到現在還沒吃飯。

“現在桂霜晴和她手下的那幫人還都在么?”夏雪平對丘康健問道。

“就留下三個。”丘康健喝光了燒杯里的牛奶,在飲料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罐氣泡果奶,打開后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說道:“晚飯之后本來他們還都在的,后來桂霜晴接了個電話,好像很緊急的樣子,然后帶了一批人匆匆離開。”

“那就好辦了!”我對夏雪平點了點頭。

隨即按照我和夏雪平的安排,丘康健先往鑒定課的會議室打了個電話,通知那位還沒吃飯的師兄說給他買了宵夜,放下電話后,又連忙讓小C出門進到會議室里,把那個師兄連同留下的那三個安保局特工一并叫到丘康健的房間里,拉著他們一起吃。

“這樣能行么?”小C擔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回頭看了看我,“他們可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就憑我三言兩語就能把他們糊弄過來?”

“沒事,小C,你就揀客氣的說。”夏雪平走到小C面前,真誠地說道,“你放輕松點就好,我和秋巖只是找一下東西看一眼就好,又不是要把東西偷出來。你去吧,阿姨相信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如此溫柔的夏雪平,聽完她說話以后,小C的臉上竟然通紅一片。她愣愣地對夏雪平點了點頭,又有些不舍地看著我,之后便出了門。

在小C進入了鑒定課會議室之后,我和夏雪平也躲到了走廊盡頭的衛生打掃儲物室門口,屏著呼吸看著走廊里的一舉一動。其實莫說小C,就連想到這個主意的我也有點擔心,萬一桂霜晴手底下這幫在高速公路上都敢橫著走、殺人不眨眼的混不吝們不吃用糖衣炮彈調虎離山這一套,我和夏雪平又該怎么辦;

可正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只要是個人,就都會有弱點——

“他媽的!還是在市局當警察好啊!上峰請吃宵夜,還有酒水飲料喝!你瞅瞅,跟人家一比,咱們那兒不就是煉獄么?”

“可不是?我這他媽中午晚上都沒吃飽……這幾天霜姐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

“我告訴你們啊,這錯誤,我也是為了不讓你們倆懷疑我回去會跟大姐告密,我才跟你們倆一起下水的!你們倆也嘴巴嚴實點……”

“拉倒吧!誰不知道你是因為聽說有白酒和甜鹵蹄髈一起過來的……”

——留下的這三位,其中一個聽見有酒就走不動路,但他跟夏雪平還不一樣:夏雪平是心靈空虛而酗酒,這位是天生對酒精飲料就有莫大的愛好,吃個方便面都得兌上三兩二鍋頭那種;另一個在安保局系統里是出了名的嘴巴饞,曾經為了一口漢堡包差點就搞丟了一份從首都下發到Y省的重要軍工資料,也因為吃出核桃酥跟以前的蛋奶黃油的配比與以前不一樣,進而發現了某國間諜在F市殺了人之后設立的地下據點;剩下的那一位,是又好吃又好酒。保險起見,在進入會議室前,我倆還在丘康健的門口稍稍觀察一會兒,沒過兩分鐘,原先盛氣凌人、見到警察們全都異常不屑的這三個特務,已經開始和丘康健、那位鑒識官前輩以及小C開始推杯換盞。我心說這三位能同時被我和夏雪平遇上,估計除了說老天爺真的眷顧我們倆,那也就只有我和夏雪平都身負藝術作品里主角光環這一種解釋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如此趁機潛進了鑒定課的會議室。果不其然,這幫特務著重查看的,全是夏雪平原先家里放著的箱子、盒子,還有夏雪平那部已經被燒壞的筆記本電腦里的內存——于是夏雪平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安保局的筆記本電腦前面,取消了破解程序的運行,并利用他們的電腦把那張內存卡進行了加密;我再轉頭一看,看著那些擺了一桌的夏雪平的內衣內褲,我都有點后悔剛剛為什么不在那幾瓶白酒里下點毒藥毒死這幫色胚畜生!不過我同時也看得出來,這三個特務,肯定是在——或者說,是桂霜晴交待給他們的——尋找著屬于夏雪平的某樣東西,甚至連那被夏雪平原先藏在床頭板后面的兩萬塊錢現金都被翻了一遍;但唯獨,艾立威送給我和夏雪平的那兩件毛衫,卻被他們隨手一丟,完全沒當做一回事。

趁著夏雪平給自己內存卡上鎖的工夫,我連忙撿起那兩件毛衫并翻了個面。我對于密碼學的理解很淺薄,只知道“三短三長再三短”的含義是SOS,于是我一邊看著那兩件毛衫里子上的紋路織扣,一邊拿出了手機上網查找著這些點杠交織出來的含義:“兩短一長……U;一長一短是……N;兩短一長一短……F;一短一長是A……”

“怎么樣了?”在鎖上了自己的電腦內存之后,夏雪平跑到了我的身邊。

“查到了。”我此刻的心思,不知道為何竟會有一種沉重的感覺。

——經過不斷查找和不斷比對,最終,我從這紅藍兩件毛衣上,果然讀到了艾立威留給我和夏雪平的信息,那是兩個奇怪的英文單詞:

UNFAIR;

SKYWEB。

在聽我拼出了這兩個單詞之后,就算是平時沉穩冷靜如夏雪平,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UNFAIR”——不公平、非正義,是夏雪平最喜歡說的那句“這世界運行的規律,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用無關正義的手段去對付無關正義的事情”中的關鍵短語,而換一個角度來翻譯,也完全可以作為艾立威費勁心力所構建的暗網網站“桴鼓鳴”的英文名稱;至于“SKYWEB”,這不正是周荻之前所提到過的那個“天網”么?“天網”,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事已至此,我已經覺得在這六個英文字母的背后,應該不單純是指那個曾經全國最先進的聯網調查取證大數據衛星系統了,而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夏雪平,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這個‘天網’到底是個什么?告訴我可以么?”我對夏雪平問道。夏雪平閉上眼睛嘆息了一聲,然后轉頭對我說道:“走吧,咱們先回去。邊走邊給你講。”接著,她給丘康健發了一條消息,告訴他一切順利,再接著我和她便迅速地離開了市局大樓。

在回去的這段路上,夏雪平給我講了一個十年前的故事:

那是十年前的三月份,夏雪平接到了來自城西第三女子監獄的一個神秘的見面請求。要求與她見面的,是原華瀧區分局經偵課的課長叫李萱,當年48歲,因為侵吞了華瀧區分局所經辦的一個出售假信用卡的詐騙案的一千五百多萬的贓款而被老風紀處和市檢察院逮捕,在十年前的時候這個李萱已經在女子監獄里服刑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然而,夏雪平之前并不認識這個叫李萱的女人,她身為重案組的刑警,也與經濟案件沒有直接的責任關系,所以前兩次的見面請求,夏雪平并未理會;而第三次的見面請求,是這個李萱委托一個被假釋的女犯人,帶著用自己咬破的手指親手寫的布單去找的夏雪平。那布單上只寫了一句話:“我知道是誰殺了夏濤。”

這句話真的是抓住了夏雪平的心,而且眼看對方寫了血書,夏雪平覺得必然是事出危急,于是動用自己當時的最大權限把這個李萱想法子從普通牢房調到了單間,還求著當年受過外公和舅舅恩惠的那個副監獄長幫著確保了這個李萱的人身安全。可就在李萱跟自己見面后,那女人卻故意拿著腔調跟夏雪平提了一堆條件:她一上來就問夏雪平能不能幫她減刑,可夏雪平就算是現在也沒那么大的本事,最終答應她,只要自己抓到那個殺了外公的兇手,就一定會向法院證明李萱立功;緊接著,李萱又是要求在自己監獄睡席夢思、又是要求夏雪平按月從監獄外給她帶煙帶酒:香煙還得是外國原裝的壽百年薄荷味,紅酒只喝木桐,做不到這兩點,她跟夏雪平就沒得談。夏雪平沒辦法,當時還是讓老爸找的朋友,搞到的原裝壽百年;至于紅酒,木桐實在太貴,夏雪平最后只能利用那個后來想對她下藥迷奸的劉公子的關系,低價買來了一箱加拿大云嶺山莊的紅酒,味道雖然不及木桐,但是無論從口感口味還是香氣來說都屬于佳品了。

于是這樣,那個李萱才勉勉強強告訴了夏雪平,在F市,甚至是在全國,都藏著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大秘密:有一個叫做“天網”的組織,正以一種近乎鬼魅的方式存在著。

“那她是怎么知道有這么個組織存在的?”我對夏雪平問道。

“那個李萱,她說她自己就是‘天網’的一員。”夏雪平說著,推開了寢室樓的門,“按照她的說法,其實那些贓款不完全是給她自己用的,而是為了那個‘天網’組織作為資金支撐,她說在全省內像她這樣利用貪污和挪用公款、贓款供養那個組織的警察,應該還有兩百多個;她萬萬沒想到會被風紀處和檢察院發現,這半年里她還以為自己組織里會有人來救她出去,結果等了半年,也不見有人理會,她覺得自己被組織拋棄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她沒說自己在這個組織里的上峰是誰?”

“我問了,她說她也不知道。”夏雪平無奈地看著我說道。

“怎么可能?身為一個組織的一份子……”

“因為她說,在這個組織里,所有的成員都是有級別的:最高層知道所有人的身份,第二層知道最高層和上下級的身份,相互之間也都有身份識別;第三層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級,但是同級別之間并不認識;而像她這種最低的基層,只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應該去什么地方拿相關的指令:比如去某個公園的第幾個長椅的底下拿到一部手機,然后按照手機里的留言行事。她連當初加入這個組織都是被脅迫的,如果她不答應,她在分局性賄賂上司和挪用公款炒期貨的事情,就要被這個‘天網’曝光。”

“真是有點詭異……”我滿腹狐疑地說道。

夏雪平當初也對李萱的這套說辭將信將疑,她質問既然李萱是最低級別的“天網”成員,為什么會知道我外公的死跟“天網”有關,面對夏雪平的質疑,李萱很是不以為然,她告訴夏雪平她即使不清楚外公具體是被誰殺掉的,她也清楚一點,那就是“天網”的主要存在,就是為了殺掉那些“不聽話”的警察——實際上在當初全省通報了又七個無故失蹤的警員,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被“天網”殺掉的。外公的死、舅舅和外婆被人滅門,那么多年都沒破案,李萱覺得這兩件事必然與“天網”有關。

“不信的話,你就等著,3月15日這天晚上7點,‘水鏡’川菜館‘巽’字包房,這天應該會有八個人在那里吃飯,他們的手上,都會戴著一款歐米茄海馬300M的手表——而且他們的表帶的搭扣上還都鑲著一塊貓眼石。‘天網’以F市為總部,而他們這些人,就是‘天網’在F市的骨干。”

“3月15日?”

“對,公歷3月15日——尤利烏斯·凱撒在這一天被殺、漢賊曹孟德在這一天殞命、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也在這一天遜位,而同樣在這一天,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順利返回西班牙、在西歐爆發了匈牙利革命,這一天是毀滅的一天,也是希望的一天。”

——這些就是那個李萱跟夏雪平說的最后一番話。最后一次見到李萱是在那一年的3月9日,夏雪平離開女子監獄以后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跟自己關系最好的徐遠、丘康健、蘇媚珍,也包括父親,她原本計劃著3月15日自己去那家“水鏡川菜”一探究竟;可萬萬沒想到,3月11日這一天,女子監獄傳來消息:李萱竟在監獄食堂里被人割喉身亡。殺了李萱的那個女囚犯,是一個曾經被華瀧區分局抓捕過的涉嫌運毒的女黑社會成員,在殺了李萱之后大喊了三聲“大仇得報”之后,便用那把磨得極其鋒銳的板材眼鏡腿捅入了自己的脖子里;那女人還留下了一封遺書,說是之前自己一直憎恨華瀧區分局的警察、而且從李萱入獄以來自己就與她不共戴天等諸如此類的話。監獄的獄警和獄友、李萱之前在華瀧區分局的同事,也都證明李萱與那個女流氓在局里拘留時和后來進監獄后,確實有過幾次不愉快,雖然看起來并不是很嚴重,并且,這些人都對夏雪平說過,這個李萱平時喜好夸夸其談、為人也極其貪得無厭;爾后在3月15日那天,夏雪平也去了一次那家“水鏡川菜”,但到了7點的時候她并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手上戴著表鏈上鑲著貓眼石的食客出現。于是,夏雪平一度以為,自己是被這個李萱給耍了,李萱對夏雪平說過的那些話也就暫時不了了之。

可很快,到了那一年的7月份,重案一組在Y省的不同地方,前前后后共發現了7具無名尸體,經過DNA比對,確定這七名死者便是之前省廳通報過的那七個失蹤警員。從此,夏雪平開始相信李萱所說的話,并且當初家里還被艾立威放了一把火,夏雪平一直以為那把火也與“天網”有關,于是“天網”這么一個看不到摸不著的組織,長期成為了夏雪平心中的一道陰霾。只不過在李萱死后,夏雪平再沒聽別人提到過這么個組織,夏雪平曾經旁敲側擊地試探著問過徐遠和沈量才兩人聽沒聽說過“天網”這個組織,但卻什么都沒問出來;而在任何政府執法機構的數據庫里,夏雪平在自己的權限范圍之內也查不到這么一個東西。日積月累的徒勞無功,讓她甚至開始動搖,自己是不是在鬼打墻。

直到那天,周荻對她問了那一句話——“夏雪平警官,你聽說過‘天網’么?”這句話,讓夏雪平平靜的內心再次激起了洶涌波瀾。

此時此刻,我和夏雪平已經回到了我的房間里。看著那仍彈出在電腦桌面的輸入對話框,我的內心竟然有些躊躇。我甚至開始在想,我把艾立威留在我夾克里子里面的這張SD卡交給夏雪平是不是個錯誤,我是不是應該就此催眠夏雪平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發生過。我開始有一種很不好的被迫害妄想:艾立威留給我和夏雪平的這個文件夾就是個潘多拉魔盒,如果不打開,或許對于外公的被害、舅舅全家被殺,我和夏雪平會永遠都不清楚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是我和夏雪平會就此這樣偷偷摸摸但永遠平靜、永遠甜蜜地在一起;倘若打開了這個文件夾里面的東西,那么在我和她身上恐怕注定會發生一些事情而且覆水難收……

“夏雪平,這個文件別打開了”——我很想這么說;

但我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舅舅舅媽收養的那個跟我無關的小表妹,他們的離世一直是夏雪平的心結。這個心結不解不除,夏雪平就永遠都不會感到真正的幸福;

“那么這張儲存卡里的東西,就應該是艾立威查到的關于那個什么‘天網’組織的關鍵了。”實際上,我說道。而且說著,我把電腦的鍵盤挪向我的面前,“我來吧。”

說著,我試著分別在“口令”和“密碼”里敲下了大寫的“UNFAIR”和“SKYWEB”,沒想到竟然輸錯;我又試著調換了個位置,“UNFAIR,SKYWEB”,在輸入之后未等我按下確定鍵,那個索要密碼口令的對話框竟然自動關掉了,我在試著點了一下那個視頻,已經可以播放,看來儲存卡確實已經解鎖了——而在播放器的畫面上,出現了艾立威的那張欠揍的臉,鏡頭下他身后的背景是他自己的房間:

“雪平,當然在你身邊的應該還有秋巖……唉,再次向你們兩個表示抱歉,想必你們倆看到我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已經是死在雪平的槍下了,而你們的關系應該比我活著的時候更親密了吧?祝福你們——來自你們兩個的共同敵人的祝福。我也恭喜你們,成功地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留給你們的東西……說起來,那兩件毛衣,還是鶯兒幫我織的,而她現在也為了我死在我的安排之中了……我想我是時候去見她了。雪平,你交代給我的事情,我都沒有怠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盡心盡力地幫你,或許……或許最初是為了自己過意不去的良心,我總覺得在我處心積慮想要暗算你的時候、去幫你做一些事情,我的良心會好受一些;然后,是因為我想找一些東西去反制蘇媚珍那個女人——沒錯,雪平,你最好的朋友蘇媚珍處長,她正是‘天網’的成員之一;而隨著我對于你讓我調查的關于夏濤老局長的死的越來越接近,我發現我自己也對這個事情越來越感興趣。呼……但是我用盡全力,好多事情我也沒搞明白;現在你們能看到的這張卡上的東西,是我能翻找到的所有關于這個叫‘天網’的組織的內容——在這個城市的另一面,確實有那么一群人在以一種邪惡的方式支配著一切事情的運轉;我所得意的、自認為苦心經營的‘桴鼓鳴’網站,在他們的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螻蟻罷了。而且我還要再說一聲,雪平,實在抱歉,在我盜取這些內容的時候,有很多東西或許是因為我的技術不好、或許是在我盜取的時候被發現,里面有很多東西我都打不開,而另外還有一部分東西,在我下載之前被人刻意損毀,請恕我無能為力。不過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冷血孤狼’夏雪平辦不成的,對吧?何況現在在你的身邊,還有一個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顧的何秋巖陪伴你、幫助你。嗯……就說這么多吧,我是時候想這個世界告別了——夏雪平、何求巖,萬事小心!祝你們永遠幸福!”

艾立威說完,視頻便結束了。

“謝謝你,艾師兄。”回想著剛剛艾立威的那些確實是我從他嘴里聽到的最真誠的話語,看著已經滅掉的視頻畫面,我情難自已地對著電腦屏幕說了一句。

夏雪平卻沒有說一個字,她坐在我的身邊,眉頭緊鎖,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前傾,然后她用手輕輕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接著猛地睜開眼睛,迫不及待地點開了那SD儲存卡里第一行左起第一個的圖片文件。于是一張照片窗口彈出,在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之后,原本看完艾立威遺言式的視頻之后,心情都有些沉重的我和夏雪平,不約而同地驚嘆了一聲:

“我的天啊……”

“這是……這是什么?”

——那是一張大合照的掃描,從照片上那些人的著裝風格看起來,距離現在至少得有差不多將近三十年。可最吸引我和夏雪平眼球的,卻是那照片上端坐在前方第一排正中央的那個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深藍色襯衫打底、系著淺藍色領帶、留著側分頭劉海的男人,他魁梧英俊、目光如炬,整個人都透著英武高貴的氣質;對我和夏雪平來說,他又十分地和藹、親切,我都能感覺得到,在望著這張照片的時候,夏雪平甚至有些想要掉眼淚。

他不是別人,正是年輕時候的我的外公夏濤。

但很快,我在外公的右手邊第二個位置上,看到了一個留著披肩發、穿著深灰色立領風衣、容貌俊俏清秀、氣身姿挺拔身材苗條、目光銳利傲然、氣質冷艷又不乏妖冶的女人——我仔細端詳了這個女人半天,竟然發現,她居然是那個刁鉆刻薄異常的仲秋婭老太太!我仔細再觀察片刻,又發現原來在外公的正后方左手邊,那個寬臉盤瞇縫眼、沖著鏡頭微笑得十分燦爛的不到三十歲男人,正是前不久剛被殺的、讓我品嘗了我人生中第一支香煙的佟德達!

——這張合照是什么意思?這難道會是“天網”組織的成員合影么?難道說仲秋婭老太太和佟大爺也都是“天網”的成員?那么外公呢?外公也是“天網”的人么?夏雪平講述的故事里,李萱告訴夏雪平外公是被“天網”的人暗算而死的,那么在這張照片里,外公怎么會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正位上?

而在佟德達的身邊,包括與外公坐在同一排左手邊的那個人,還有照片上其他將近九十多個人的人臉,全部被人抹除了,也不知道是原本的照片底片或者初始洗印的照片就是這樣,還是在艾立威盜取的時候被人刻意用修圖軟件抹除的。

我轉過頭剛想對夏雪平把自己的心中疑惑提問出來,卻發現此刻的夏雪平已經進入了一種入定的發癡狀態:手足無措、雙目睜大,眼瞳濕潤,嘴角還稍稍有些抽搐著。當照片被點開之后,夏雪平除了看過了外公的面孔之外,她的雙眼便一直盯著那最后一排。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右起第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當時似乎還未到二十歲,他的個子在照照片的人里面顯得極高,因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地突兀;我仔細瞧了瞧,總覺得這個男人的哪里跟我有些想象,當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覺,而再仔細一會想,我才發現,這個男人,不正是那天我在G市那家情趣用品店里遇到的那個男人嗎?——安保局門口的跟蹤、成人用品店里的遭遇、AV貨架前的矢口否認,再加上在這張合照上的出現,在我心里,我已經把這個男人的身份,確定為夏雪平的曾經的戀人、那個刺殺了執政黨領導人的叛國特工于鋒了。

只是在這一刻,我并沒有勇氣向夏雪平詢問一句,他究竟是誰,我也沒有勇氣告訴夏雪平,我已經見過他了,還是兩次。

“那個……咳咳,要不,再翻翻別的東西?”我對夏雪平問道,此時我的手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可一時間這只手落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卻不知為何我的行為竟有些鬼祟。

“……你外公怎么會在這張照片上?”夏雪平的臉色漸暗,說起話時的聲音都在顫抖。

“啊?”

“你外公怎么會在這張照片上?”夏雪平陷入了短暫的回憶之中,又轉頭對我說道,“他的這件衣服我是記得的,那是你舅舅在你外公生日的時候跟你外婆一起去挑的;但我完全不記得家里有過這張照片——只是你外公從來都是把自己跟別人的合照在家里留一張的……”接著,她又似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這難道不應該是屬于‘天網’的照片么?只是爸爸他為什么會在這上面……”

“這也不見得就是‘天網’的照片吧?”我仔細想了想說道,“或許就是外公年輕時候的一張照片而已——很可能只是一張警務系統開了個什么會議之后的合影。”接著我把仲秋婭老太太和佟德達所在的位置只給夏雪平看,夏雪平小時候是見過仲秋婭的,她知道那老太太年輕時候的樣子,而佟德達就更不用說了,繼而,夏雪平的心緒才稍稍平復了下來。只不過在這個時候,我卻發現照片上并沒有聶仕明和胡敬魴,外公年輕的時候,這兩位就已經在省廳工作了,一個是辦公室助理,一個是檔案資料室文員,若是照片上沒有這兩位,硬要說這張照片是省廳警務系統的會后合照,也確實稍稍有點生硬——并且那個疑似于鋒的男人也在,他當初可是安保局的特務。當然假使說,那些臉被人摳掉的位置上本來是有胡敬魴和聶仕明的,那么這張照片背后的故事可就更復雜了。

夏雪平緩緩眨了眨眼,然后關掉了那張照片,點開了隨后的那一堆PDF文。這些PDF文件倒都是保存完好的,只不過我跟夏雪平都看不懂:因為它們好死不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不同于之前我跟夏雪平在劉虹鶯用過的那個賓館電腦上留下的SQL中的那些傳呼數字代碼,也不同于簡單的莫斯碼——我跟夏雪平對于密碼破譯方面的了解,也就僅限于此了。這么多的文件,里面全都是這樣的數字,這看起來并不像某些人的惡趣味或者艾立威臨死前故意耍我和夏雪平的整蠱,這說明這些數字肯定很重要;在每兩個數字中間,都有差不多一個字符的間距,但是每一行數字的個數還大不相同,我倆面面相覷,在研究了一陣之后,就只得出來一個這些數字肯定是進行過某些數學運算之后的結果,然而,數學這種東西對我倆而言,都是夢魘般的存在——我就不用說了,中考時候滿分是一百五十分的數學試卷,我最后勉強拿了90分,上了警專之后我就沒系統地上過與數學相關的科目;而夏雪平今天才微紅著臉告訴我,她高一下學期那年的期末考試,其他科目的分數在全年級都名列前茅,唯獨數學,居然考了一個不及格。

“嘖……你這小腦瓜,都是被我給帶的……”夏雪平摸了摸我的頭發,疲憊地抻了個懶腰,算是歇一歇腦子。

而我也不知是為什么,一時腦抽,竟然對夏雪平開了一個十分不妥帖的玩笑:“哈哈,當初你還因為我不好好學習扇我巴掌;現在看啊,就是遺傳!……不過那你說,將來假如咱們倆要是有孩子,數學水平那不是得更差?”

夏雪平一聽,頓時睜大了眼睛:“你個小混蛋!瞎說什么呢?”

我也連忙意識到了自己說走了嘴,悻悻地抿了抿嘴轉過頭去。夏雪平坐在我身旁半天不說話,我再一轉過頭,但見她的臉瞬間像一顆紅透的蜜棗,而她低著頭嘟著嘴雙臂夾著胸部的樣子,倒仿佛是她自己做錯了什么事然后受到了委屈。我見此狀,連忙摟住夏雪平的身體,輕撫著她的肩膀對她賠禮道:“哎呀……我就是說禿嚕了嘴,我沒……我在心里沒欺負、輕賤你的呀!我道歉!我錯了哦,夏雪平大人!我的小平平!——你要是還生氣,要不然你再扇我幾巴掌?”

“哼,你個小混蛋,找打有癮吶?”夏雪平依舊羞紅了臉頰對我說道,“告訴你,我……我對你現在這樣,已經是很出格的了;再得寸進尺的事情,你不許瞎想!”

“是是是!我沒瞎想!”我摟著她說道。

夏雪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的頭貼到了我的胸口,整個人都偎在我的懷里閉著眼睛默不作聲。

我撫摸著她順滑的長發,見她不再因為我那個很敏感的破玩笑鬧情緒,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眼前這一大堆數字當中去。我心想,就算是我倆又鍥而不舍、鐵杵磨成針的信念,花一晚上或者幾晚上不眠不休把這些數字的加密規律掌握、計算公式推演出來,或許在得到了密碼原文之后,還得需要找出原版的密碼本,否則我和夏雪平還是什么都看不懂——現在的我和夏雪平,都像是兩個看不見東西的人,放大鏡、近視鏡都擺在我倆面前,但是我倆的眼瞼卻是被人貼了膠布的。于是,我倆都同意還是暫時先不要去管SD卡里存著的這些東西。

“夏雪平。”我叫了一聲她一聲。

“嗯?”

“你現在,”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有點想答應周荻的工作邀請了?”

我能感覺到在我胸口的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氣,吧嗒了一下嘴唇,又把持不住地嘆了口氣。

我在內心當中做著斗爭,但是嘴上卻苦笑了出來,然后對她問道:“嘿嘿,舍不得我是吧?”

“瞧把你美得!誰舍不得你這個沒大沒小、還滿嘴跑火車的小混蛋了?”夏雪平的聲音充滿了諷刺意味,但是她的雙手卻忍不住摟到了我的腰際,吸了吸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才說道:“你這小混蛋,剛來市局才多長時間,就跟我處處鬧別扭、瞎折騰,現在總算是回到我的辦公室了……從你剛來重案一組的第一天起、你就坐在我抬頭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其實你都不知道,在媽媽心里有多踏實——我都快十年都沒這么覺得踏實過了。”

這一番話,把我心里說得暖暖的,而這種暖意,讓我情不自禁地想為夏雪平這個之前我看起來都覺得冰冷無比的女人流淚。也是這種暖意,讓我忍不住想要去成全她,成全她目前人生當中那最大愿望。

我親吻了一下夏雪平的后顱,嗅著她那帶著梔子花味道的發香:“沒關系的,夏雪平,你去情報局上班吧。”

夏雪平立刻從我懷里離開,睜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驚訝地注視著我。

“你……這是什么眼神?”

夏雪平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著濃濃的欣慰:“我還以為,你會摁著我不讓我去。”

——看來她是真的動心了。換做我也一樣,畢竟在周荻那里有她最需要的東西,而我和她也不可能抱著艾立威留下來的這張儲存卡,兩眼一摸黑地閉門造車。

“我是那樣人嗎?”我故意對夏雪平笑著問道,因為按照之前的我的脾氣,我就算是再理解夏雪平對于外公和舅舅被害真相的渴望,我還是會選擇把她攥在手里不放,盡管明明在我和夏雪平兩人當中,弱勢的那一方是我,愛耍渾的那一個也是我。

“那我明天就得去,這種事情耽誤不得。”

“沒事,你去吧。”

夏雪平對我莞爾一笑,摸著我的臉頰,眨了下眼睛,寵溺又認可地說道:“我的小混蛋,好像終于長大了。”

這句話,竟說得我有些害羞。

我看著夏雪平如此美好的笑容,便立刻抱住了她親吻了她片刻,接著對她說道:

“我會讓胡師姐、白師兄他們把你的辦公桌留出來;等我明天上班之后,我還會坐在我原來的位置。等你忙完了國情部現在正在辦理的那個案子,你回來之后,你一抬頭還會看到我的;哈哈,而且你白天是見不到我,但是晚上還可以呀!而且,嘻嘻,還是躺在被窩里的呢!”

“哼!”夏雪平聽了,馬上用彎起的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腦門,對我斥道:“你呀,一天天盡想著被窩里的那點事!剛夸你一句,你就露出來尾巴了!”

“嘿嘿嘿!”我對她笑著,又緊緊地摟住了她,把舌頭探進了她那濕潤甘甜的香口之中。

“好啦……”夏雪平想了想,突然又紅著臉對我有些害羞得難以啟齒,“那個,小混蛋,媽媽其實今天有些累了……但是你要是想做的話……”

“沒關系的。”我摸著她的頭發,對她微笑著說道。

她并不是搪塞我,因為在剛才我倆去了丘康健房間的時候,夏雪平就已然瞌睡連天的,然后今天我倆又舟車勞頓剛從外地返回F市,又遭遇了一次陌生人襲擊、她住了將近十年的住處還被一把火燒掉,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父親過去的照片,而在以為自己差點就得到外公被害的真相卻發現最后是竹籃打水、雖然撈到了幾許水滴但仍是一場空——在一天之內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但凡是個人都會覺得精疲力竭,提不起任何欲望也是正常;而在這個時候,我若是還想強行跟她性交,那我就真有點不是人了。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我也困了呀!而且,能每天跟我最可愛、最漂亮的夏雪平大人睡在一張床上,單單只是摟著,我都覺得很幸福嘍!”

“這嘴巴真甜!跟你在一起啊,時間長了之后,我還真擔心我到底是會發胖,還是會得糖尿病?”

“胖倒不大可能……”我說著,故意瞧著夏雪平的雙腿之間,又伸舌頭舔了幾下自己的上嘴唇,接著說道,“不過你這個糖尿病……嘿嘿!”

話音剛落,夏雪平的拳頭便向雨點一般往我的胸膛砸來:“臭小子!一天天就知道拿我開涮!……哼,快去洗澡!”

聽了她的命令,我便去洗了澡,但在進洗手間之前那一剎那,我又瞥到了夏雪平又搬過了我的電腦,在鼠標觸板輕輕敲點了幾下,目光也開始發滯。我不清楚她究竟是為了看照片上的外公,還是那個男人。洗完了澡,換上了寬松的短袖短褲,我便先躺到了床上,拿了手機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SNS賬號。輕輕往下拉了刷新功能,只見小C剛剛發布的,顯然又是僅對我可見的朋友圈狀態頭一個搶占了我的眼簾:

“ABDE我叫小C:[快哭了][敲打]他回來了,他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匆匆地來、匆匆離開,都不是為了我;他的她很漂亮,他的心里現在只有她……[凋謝][凋謝][凋謝]”

這一條狀態,弄得我心情十分地沉重,我知道她看到我和夏雪平現在的關系進展,在她心里肯定會覺得失落;但我又能如何呢?再像以前那樣以她的“二老公”的身份相處么?這樣便會傷害夏雪平。

——而在這一刻我突然領悟到了一件事:以前上學的時候,看著那些“杰克蘇”加“種馬”風格的小說,我也夢想過有一天我可以過上開后宮的生活,哪怕是像過去舊時代或者古代那些地主財主們,養一妻幾妾也很好;但是我現在總算體會到,身體或許會心猿意馬,但是情感這東西,在一個人真的遇到自己最中意的對象的時候,是不可以被平均分擔的。

放下手機沒過一會兒,我的眼皮便逐漸發沉,后來待我聽到夏雪平從衛生間里走出,那濕答答的頭發散落在我臉上,而那帶著沐浴液芬芳的胸谷靠近我的面前、那溫熱的左手在我的小腹上愛撫的時候,我都無力回應她的熱吻,但卻把自己的鼾聲聽得清晰。

“壞孩子,還真睡著了!……每晚都急呼呼地纏著我,結果今天他睡得倒是比我早!”夏雪平埋怨了一句,然后似乎也去換上了短袖衣褲,把手槍和手機放到床頭柜上,才掀開被子上了床,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又輕輕抓住了我的右手,接著關了床頭燈。

我和夏雪平就這樣手拉著手睡著,睡夢中,我和夏雪平來到了一片靜謐的樹林,鳥語花香,山谷中有著清澈的泉水,還有一棟造型可愛的小木屋,泉水泠泠作響,鳥兒在枝頭高唱……

“來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來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欲望——哈——癢——”

——這歌聲不是我夢里的鳥兒唱的,而是從我的房間門口傳來的。因為突然被吵醒,我的記憶和理智還都有點混沌,我一度以為我的手機在我睡前一直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而忘了就被我放在枕頭旁邊,于是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輕輕地翻過身,看了一眼窗戶那里,只見天地間仍然昏暗一片,估計此刻還應該是夜里。

“哈哈哈哈哈!你說你一個大男生比我還騷!就你這樣的,還想在床上收拾我?你收拾誰啊?哈哈哈……”

“是啊!媽蛋!唱得老子都硬了!”

“嘿嘿,那等下讓他肏你唄?”聽起來,門外居然還有不指一個女生。

“滾你媽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此刻外面還這么喧鬧,我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尋思著這幾個不知晝夜的淫男浪女只是從我房間旁邊的樓梯間門路過而已,便沒去理會;而這個時候,夏雪平翻過身朝向我這一邊,只見她雖然閉著眼睛但卻皺著眉頭,想必外面那些喧嘩聲也必然吵到了她,我頓時壓不住心頭的怒火,立刻起身穿上了拖鞋。

一打開門,外面那三女四男也都瞬間被嚇到了,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我:“我的媽呀!回來了啊……”

“我擦……我都不知道這屋還有人住!”

我看了一下走廊里的電子表,此時此刻已經是半夜2:43,我便沒好氣地對這他們說道:“干什么呢一個個的?這都二半夜了,不去睡覺,在我的房門口作什么妖?”

這幾個年輕人,看起來比美茵也就大了一兩歲,也就是許彤晨莊寧邢小佳那樣的年紀,一見我的說話語氣異常的沖怒,也全都似被鎮住了一般。

但在我面前有一個剃了個寸頭、也是個大高個而且肌肉十分發達、臉型還有點圓的男生,眼睛一棱,隨即臉上又掛上了輕浮的笑:“呀,兄弟,沒見過你啊!你也是新調來的吧?”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嘴上這樣問道,然后憤怒又警惕地盯著他。

“嘿嘿,那跟咱一起來玩吧!‘大鍋飯’來不來?”那男生沖我淫笑著說道。

“哎呦我去!”在他身后的三個女生瞬間臉上通紅,異口同聲地說道,但是那一個個的嘴上也似乎都沒什么把門的——

“你啥意思啊?隨便找根雞巴就想肏老娘啊?”

“擦……你還沒明白么小漓?本來咱們仨今晚誰都不想讓他碰,結果他就又找了一個打掩護的,想趁著咱們伺候這不認識的兄弟的時候從咱仨身上揩油呢!”

“嘁嘁嘁!誰愿意揩你們仨的油啊?腚溝底下一股騷味!”那男生竟然沒所謂地跟這三個女生聊了起來。

“呵呵,騷也不跟你面前騷!……不過這大兄弟看著倒是個子挺大的——而且他那小兄弟也挺大的……嘻嘻!”

“哈哈哈……”面前這幫人同時笑了起來。

我低頭一看,自己穿著的棉質短褲確實很顯我的陰莖的形狀。但驚擾到了我和夏雪平睡覺,外加這樣口無遮攔的取笑般地調情,無異于在我心頭的怒火上澆了一層油。

“行了行了!”我立刻對他們幾個喝道,“嘴上過完癮了吧?趕緊起開吧——就算是不睡覺也別在我房間門口待著了!趕緊滾蛋!”

“你讓誰滾蛋呢!媽了個逼的……這是誰啊說話這么牛逼?老娘再進回校里都是橫著走的……”沒想到坐在中間的那個染著黃頭發、嘴里叼著根棒棒糖的女生竟然對我反罵了一句。

“這里不是警校!我就讓你滾!”我還了一句嘴。

這個時候夏雪平也起了床,從我身后拉了拉我的袖子,對我說道:“別理他們了,睡覺吧。”

我還沒來得及跟夏雪平說什么,但聽見門口那個圓臉男生歡呼道:“哎喲我去!這女的不錯啊!大兄弟行啊!剛剛一幫人在一起熱鬧都沒見過你們倆,你說你們也不好好跟咱認識認識?要不一起來場‘大鍋飯’吧!嘿嘿,我跟你們倆‘添一根筷子’咋樣啊?”

那男生一邊色瞇瞇地看著夏雪平胸前的隆起一邊說道,好在夏雪平穿的是我那件黑色的短袖衫,否則真不知道會被這小崽子占多大便宜。所以,在我回過身看著他的時候,我早已捏緊的拳頭就已經揍到他的臉上。

“哎?你他媽打人你……”

“我操!兄弟,用拳頭說話是吧?行啊……”那個圓寸頭揉揉臉頰,活動了一下牙齒,也捏緊了拳頭。

正在好久沒打一場群架的我,以為又到了應該用拳腳教訓教訓別人的時候,廖韜的房門突然打開了,披著一件睡袍的廖韜往走廊盡頭這邊瞧了瞧,立刻匆匆走到我的身邊:“這怎么回事啊?”

“韜哥!這誰啊,這么牛逼?我們不就在他門口待了一會兒還開了幾句玩笑嗎,他居然打我們!”那個黃毛丫頭仍然不依不饒地說道,尤其是看到廖韜來了之后,更覺得自己有了靠山,于是看我的眼神便更加囂張。

我看了看老廖韜,也打了招呼并說道:“來啦老廖?正好,這幾個雜碎是他媽的哪個部門招來的?明天早上我去找他們的負責人——大半夜的在我門口喧嘩,吵的我和夏雪平都睡不好,還他媽的出言不遜!我非讓他們部門領導和沈副局長把他們都給開了!”

“……他剛才說里面那個女的是誰?”那個黃毛丫頭瞬間慌了神,跟身邊的一個男生問道。

廖韜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說道:“他們幾個,是沈量才副局長挑選來的,現在在你們重案一組做實習學警。”

“呵呵……”在我身后的夏雪平冷笑了一聲,卻并沒對這幾個人發表任何評價。

“重案一組的?那今天傍晚時候,我怎么沒見過這幾個?”我疑惑地說道。

“可能是一組的胡佳期姐姐實在放心不下這幾個唄。”廖韜看了夏雪平一眼,又看著我說道:“知道你要回重案一組了,他們幾個的去留是你們一組自家的事情,我一個經偵處當差的,可不好說話。”

接著,廖韜又對著那幾個小年輕說道:“真是膽子大啊你們!誰都敢罵是吧?你們不是想知道這是誰說話能這么牛逼么?——他就是你們心心念念想要認識的,在你們警專和警院學習成績又好、打架下手又狠的明星學長何秋巖;而在他身后這個Madam,是你們的重案一組的正牌女長官,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

“呀!我的媽呀!我才看出來!真是何秋巖學長啊!”之前一直盯著我褲襠的那個看起來還算清純的小女生,終于把眼睛挪到了我的上半身。于是原本蹲坐在地上那幾個全都站了起身,畢恭畢敬地看著我和夏雪平。

“啊?我……”那個黃毛小丫頭聽了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一張嘴,口中一直含著的那根棒棒糖立刻沾著一縷唾液掉了出來砸在了地上,嘴里還一個勁地嘟囔著說道:“我擦……我把何秋巖給罵了?……以后我還咋混啊?咱們‘警專幫’那幫人要是知道,那還不都得罵死我?我完了……”然后連忙對我低頭道歉,“對不起啊,秋巖學長,剛才沒認出你來!我……我這……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我白了一眼那丫頭,本來我一肚子火,但我實在不愿意跟一個比我小幾歲的女生一般見識,所以我只是說道:“把從你嘴里漏出來的那玩意撿起來,扔在垃圾桶里!掉在地上勤等著招螞蟻啊?”

“是是是!”于是那姑娘屁顛屁顛地撿起那支棒棒糖,跑到了垃圾桶旁邊。

“這……你是秋巖哥?”剛剛被我揍了一拳的這小子瞬間慌了,“我……剛才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對不起!秋巖哥對不起!夏組長對不起!請你們原諒我們!”

夏雪平看著眼前這些孩子們,有些無奈又冷峻地說道:“來了重案一組,我想你們應該都有一定的過人之處,要不然沈量才也不會選中你們,我想他肯定不會拿選人調任的事情開玩笑。市警察局從來不養游手好閑之人,你們在重案一組干活,可以不按常理,但是起碼的警隊規章和紀律——尊重同僚、按時休息、不影響他人,這點事情,你們也應該得懂吧?要是不懂的話,從哪來回哪去吧,我重案一組不收!”

夏雪平的說話聲調不高、措辭也不算狠辣,但是她的語氣聽起來卻比我更加威嚴,也讓我面前這幾個小屁孩們更加心驚膽戰:“懂的、懂的!我們不會再這樣了!”

“沖撞了秋巖學長和組長,實在是抱歉!組長、秋巖學長,原諒我們吧!”

正在別人沖著我和夏雪平一通求饒的時候,那個身材高大的肌肉男竟然跟我套起了近乎來:“秋巖哥,你還記得我不?我是秦耀啊!你專三的時候我剛上專一!我還帶人一起幫你撐過場子、跟你一起揍過陳澍旻那幫人!”

實際上對于這個人,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不過我心中仍是有氣,于是我對秦耀說道:“哦,是你啊!呵呵,來啊進來吧——你不是想添筷子么?來啊!”

秦耀立刻站直成了標準站姿,然后緊張地對我搖了搖頭,甚至不敢再看我和夏雪平一眼。

“來吧,沒事,進來吧?大家不都是‘警專幫’的么,你們都進來吧!這個點兒了,進來敘敘舊!”我又故意說道。

“不了,秋巖哥!不敢了!”

“秋巖學長我們錯了!真錯了!真的不敢了……”

“哼,現在知道不敢了哈?”接著我指著秦耀的鼻子和他們所有人說道,“告訴你們幾個:從今以后,沒有我的同意,我這間房間周圍五米范圍之內的地方,你們有一個算一個,不許踏進來一步,知道了嗎?明天早上八點鐘,在重案一組辦公室里,我要見到你們幾個按時到崗。從現在起,都給我閉嘴,然后都滾回去睡覺!滾!”

這回他們這七個算是徹底沒人敢回話了,全都眼巴巴地看了我和廖韜一眼,然后灰頭土臉地推開樓梯間的門,悄咪咪地下了樓。

“媽的,不像話!我在警專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沒這么鬧騰過!”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我還是忍不住追著罵了一句。因為確實,我這一屆的警專生雖然一個個的也都頑皮,且當初也視警紀校規為無物,但是到了晚上回到寢室之后,無一例外,全都該休息的休息,不睡覺的悄無聲息地看看手機打字聊天、聽聽歌、看看電影或者看看小說,無一例外,幾乎沒人會去影響他人。哪怕是出了校園找酒店賓館開房玩群交,在后半夜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交合時候發出難以自持的淫叫浪吟,也會注意說話的分貝,一方面是怕被別人投訴從而被學校發現,另一方面與都是覺得吵到別人比較不好、不講公德——雖然我們都是成績不好的警專生,但是我們還都講公德心。

“你也別太大動肝火了,秋巖,年輕人精力旺盛么……”廖韜對我勸說道。

“屁話!我他媽也是年輕人啊,我怎么不這樣呢?這幫孩子一個個的,都快半夜三點還打了雞血一般,把自己當成竹林七賢啦?”我對他們真是既憤怒又迷惑。

“是有點不守規矩了。這幫孩子,估計警校的課還沒上完呢,就被調到重案一組來,這沈量才簡直是胡來!”夏雪平說道,然后又對廖韜問了一句:“他們這些人,狂歡了幾宿了?”

“這都快一周了,我也沒想到他們這么能玩。”廖韜笑了笑說道。

“然后你就帶著他們玩唄,‘廖小寶’先生?”我對廖韜質問道。

“啥?我沒有啊,我沒帶著他們玩……”

“呵呵,那你也沒閑著吧?就您現在這穿著,不就很說明問題了么?陳瑋琪和獨孤善華今天都不在吧?”夏雪平雙手抱胸,冷酷地審視著廖韜。

“哎呦喂!二位!您母子倆看破不說破成嗎?——千萬別告訴我家那倆主子去!”

“呵呵,說不說那是我倆的自由啊。”我突然有心調侃起廖韜來,然后我轉頭對夏雪平抬了抬眉毛,夏雪平也斜眼沖我笑了笑。

“欸……我錯了,我這也回去睡覺成么?”廖韜舉雙手投降說道,“而且夏警官,你變了!你變得跟你們家這何秋巖一樣,愿意用玩笑話戳人脊梁骨了!你們這一對兒我可惹不起!我回去了!”說完,廖韜一溜煙直接跑回自己房間里去關上了門。

回到了床上,蓋上被子的我和夏雪平一起長吁了一口氣。

“小混蛋。”

“嗯?”

“什么叫‘大鍋飯’和‘添筷子’啊?”夏雪平突然對我問到。

躺在床上的我看了夏雪平一眼,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夏雪平在警校上學的時候本來是就算做“考學幫”的前輩,又是名譽校長夏濤家的大小姐,必然是往來無白丁,“警專幫”的這點齷齪事情她沒聽過也正常;況且,這些個床笫方面的唇典,也不知道夏雪平當初上學的時候有沒有被發明出來。

“你笑什么啊?”

我清咳了兩聲,對她說道:“你把手給我。”

夏雪平便將自己的左手交到了我手里。于是我便抓著她的手,放在了我還未抬頭的小肉蟲子上:“這就是‘筷子’。”

“啊……”夏雪平立刻嫌棄地把手抽了回去,想了想對我說道,“這太惡心了!我的天啊……”

“呵呵,那你就應該明白‘大鍋飯’的意思了吧?”

“沈量才招上來的這都是什么人?真骯臟!”夏雪平的呼吸中都帶著些許的憤怒。

我吞咽了一口氣,對夏雪平說道:“你放心,夏雪平。打死我,我都不會允許還有想要擱我這再‘添一筷子’的。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像那個劉公子和原溯那次那樣的事情,也不會再發生了,我不會允許的。”

“你別提了!那次更惡心!還好最后來的是你……欸?我說小混蛋,這點事你這么清楚,你上學的時候,估計沒少‘大鍋飯’吧?”夏雪平氣鼓鼓又好奇地問道。

“咳咳……沒有!”

“真沒有?”

“那什么……睡覺吧!天都快亮了!”

“真是太吵了……”過了一會,夏雪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著。

“你睡了多久?”我對夏雪平問道。

“剛睡著沒多久。想著艾立威留下的那個東西,再想想明天早上還要去跟徐遠打聲招呼、然后又要去情報局,對付國情部那幫探員們,我就有點失眠。”夏雪平說道。

“再睡一會兒吧。現在快3:20了,還能再睡差不多三四個小時。”我對夏雪平說道。

“嗯。”

“夏雪平。”

“嗯?”

“咱們倆還是盡快再找一個房子租下來,一起住吧。”

夏雪平轉過了身,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牽住了我的右手,對我輕輕地說了一聲“嗯!”

又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我和夏雪平都起了床,洗漱后穿好了衣服去食堂吃了早餐。十二月初的白晝,也跟每天早晨需要起床上班上學的人一樣,有些懶惰得喜歡窩在那棉被般的云層后面不愿意露頭。披著銀藍進入食堂的我和夏雪平,一人一碗熱乎乎的牛肉越南粉下了肚,清晨太陽上山之前的寒涼也一掃而光。

“你瞧瞧,這夏警官和小何警官身上的這件羽絨服,真好看哈!”

“人家母子倆底板都好,要是咱們這樣的穿身上,再好看的衣服也都白瞎了。”

“你不覺得這夏雪平,休息一個月之后回來了,整個人都精神多了么?”

“這女人啊,還是活得自由一點好啊……之前人家離婚了,自己想干嘛干嘛,就對自己好就行了!現在人家的大兒子跟她關系也不錯啊!你想我,年輕時候也是咱們廠里一枝花,就為了我家那傻老爺們兒還有那個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白天我得在咱們食堂忙活飯菜,晚上回家還得伺候他們爺倆去,一個個的還都不給我好臉!我現在剩啥了我啊……”

聽著那些食堂老大媽們的七嘴八舌,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伸出手,拉住了對方之后與彼此十指緊扣,然后看著對方欣慰地笑了笑。

早餐吃過了,我和夏雪平便并肩走向市局大樓,我幾次都想趁人不注意牽一牽夏雪平的手,但是每一次夏雪平都及時躲開,然后側過頭斜眼瞪著我;最后終于在走到二三樓之間的緩步臺處,夏雪平才主動走到我的身側,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我的手心,嘴角勾勒出一反常態的調皮。徐遠和沈量才這兩個對時間要求都很苛刻的人,今天倒是來得都很不準點,不過他們來得越晚,我就越有機會跟夏雪平纏綿在一起。因此我忍不住將手穿過了羽絨服毛氈里子摟著夏雪平的腰間,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舌頭入侵到她的雙唇之間。她簡單地在我的胸口推了一把,緊接著卻又同樣把自己的胳膊摟上我的后背。雙舌纏動,連舌下的末梢神經都開始活分起來,我分明感覺到自己的陰莖和肉囊里面在走血泌液,夏雪平呼吸的節奏和她臉上溫度的上升,也在告訴我她的雙腿間一定已經開始濕潤。

“……我還是勸你謹慎點!”徐遠的聲音冷不丁從漏下傳來,我和夏雪平都連忙松開對方,又不舍地看著彼此的眼睛。只聽徐遠正嚴肅地說道:“不是聶廳長不給你增加建制,但是警備資源就這么多,他是有限的!市局總部的警力是比較單薄,但不是你這么搞的,量才!”

“那還怎么搞?像你的計劃,細水長流?快三四年了,咱們總共才從警院招上來幾個人?不算風紀處那些個雛兒,也就一個何秋巖、一個白鐵心和那一個吳小曦!然后現在搞得就何秋巖一個人得到提拔和重用了,是,鑒定課那邊有老丘在,無所謂了,網監處這邊呢?我覺得白鐵心也應該得到破格錄用!——他那個什么‘大千之眼’的軟件不是挺好的么?”

“你可算了吧!自從兩黨和解以后,‘天網工程’項目都被擱置了,‘大千之眼’這么個絕對侵犯他人隱私權的東西,你敢公開拿出來么?”徐遠邊上樓邊說道,“況且我發現你最近跟我,經常是我跟你說過‘城門樓子’,你跟我談‘胯骨軸子’,你總是回避關鍵問題!我說的可不只是白鐵心的事情——再說了,白鐵心那孩子,已經入職三個月了,在新人里面算是有點資格的,你要是看他有能力,想提拔他當然沒問題我不反對;關鍵是新入職的這幫愣頭青們,還沒得到磨練呢,你就又準備繼續招新人來?量才,我知道你心氣兒高,你一直想搞出來點動靜,你的目標一直是咱們的老局長;可警員人事這件事,不是政治權術,也不是人海戰術!你這么弄,早晚要出大問題的!”

“呵呵,你也不用教訓我,哥哥,咱倆理念從來就不一樣——我知道你有你的政治訴求和事業理想,我也有我的;至于我要做什么,我的最終目的,你慢慢看就好了,反正我不認為我的這些對咱們市局的戰略管理規劃,會有什么問題。有些事情不做,你怎么能知道它是毒藥還是猛藥?”沈量才信誓旦旦地說道。

“不是……你想干嘛?量才,我發現你越來越不聽勸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你可悠著點!”

“呵呵,我說遠哥,我知道你好心,但你還是等你和蘇媚珍的問題,在司法調查局那邊解決了以后,再跟我聊別的吧!”

“咳咳。”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這二位你一言我一語地辯論得熱烈,幾乎連已經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都沒騰出功夫看我倆一眼。

然后按照夏雪平的計劃,她便自己跟著徐遠進了沈量才的辦公室,我則去風紀處把我自己的那些動心收納進一只紙盒里,然后等著夏雪平一起下了樓。然后,她接著走向一樓,而我則必須轉彎。好在沈量才今天大發慈悲,專門派了一個警察大隊的女制服警開車送夏雪平去了情報局,因此我便沒什么可擔心的。或許生活本來如此,我時常暢想著摟著夏雪平在床上如膠似漆一整年時間,但那只是一種甜蜜的淫夢,人們必須得從床上起來,一來需要吃喝拉撒,二來躺久了會長褥瘡;正如我和夏雪平也不可能24小時都在一起、點到點之間距離不能超過五百米。這就是戀愛時的另一種必修課、所謂“想念”么?想念一個人,的確很浪漫,但也真是折煞人心。

我搬了東西回到了重案一組,坐在夏雪平對桌的胡佳期一看進到辦公室的只有我一個而不見夏雪平,立刻跑來向我詢問情況。在我向她說明之后,她連連叫苦,想了想又把白浩遠以及我久違的王楚慧王大姐一齊叫到了走廊里。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商量了什么事情,沒過多久,胡師姐又把我叫出了辦公室。

“不是,秋巖,我再問一句:雪平就這么去國情部,咱們市局這邊她就不管了?”胡佳期皺著眉頭,慌張地對我問道。

“也不是不回來了,她是被F市情報局臨時征召,去調查一個機密案件。她的工作關系和警銜還都保留呢。”我對胡佳期說道。

“哦,是這樣啊……那就好。”胡佳期松了一口氣,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正含著眼淚。

“怎么了?我聽說胡師姐這一個月的代理組長不是當得挺好的么?有什么難處么?”

“沒什么……嗨!我自己的事情,沒處理好唄!”胡佳期看著我,咧嘴強顏歡笑,結果這一笑出來,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了。在一旁的白浩遠連忙抱住了胡佳期,讓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了片刻。

王楚慧無奈地看了看胡佳期,然后對我說道:“小胡差不多也是一個月之前,跟她老公辦了離婚手續。然后孩子居然還判給她了——也不知道他前夫用的什么手段,之前小白跟她、聶心馳跟她、還有我們四個一起出去開房時候的事情,全被他老公抖摟出來了:說得也是奇怪,我們四個一起出去也從來沒照過照片,怎么就留下痕跡了?之前小胡去你們警院辦事,被你們警院學生會的一個執委在水里下了春藥,也被騙著弄了幾次,這事也被她前夫搜刮出來了,估計是那個小子收了錢,跟她前夫做了敘述還錄了音,倒打一耙說是佳期勾引的那小子……他前夫拿著這些東西,一個勁地給他家小軍洗腦說佳期怎么怎么不守婦道、怎么怎么淫蕩無恥,弄得小軍都恨上佳期了,結果她老公到頭來還不要那孩子了,跟一個小年輕的女生去了南方。這不么,白天在局里還有案子、晚上回家也不知道怎么面對她兒子小軍,這一個月來,也真夠小胡熬的。”

聽了這個故事,我也不知道是該可憐胡佳期,還是該覺得她是自食其果,因為無論是勾引自己兒子也好、跟白浩遠聶心馳勾搭成奸、跟王楚慧一起出去玩4P也好,被那個跟我同屆的學警下了一次藥之后又回去跟他做了幾次性交也好,全都是胡佳期把持不住自己,雖然我沒資格在這方面說教,但我覺得一個人做出一件事,也必須要承擔后果——比如我現在就為了夏雪平,犧牲了跟小C的親昵,而倘若有一天我和夏雪平的關系被有心之人曝光,那么那時候我將遭受的一切謾罵和譴責我都必須承擔;倘若我是胡佳期的老公,可能現在這么做,已經算是仁慈的。不過,世界上又有幾個女人,能像夏雪平那樣,但凡感覺酒水里有一點不對就會找個地方嘔出來,面對對自己意欲不軌的男人能二話不說就賞一記“斷子絕孫腳”呢?何況在仙樂大飯店那次,要是沒有張霽隆,夏雪平也很可能就……胡佳期畢竟是個女人,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那胡師姐也確實不容易,是應該歇一歇了。”我對胡、白、王三人說道,“要不接下來這一個月,王大姐你來代理組長職權吧?然后再下一個月是白師兄。我估計最多兩個月,夏雪平在國情部那邊的事情怎么也能完成了,實在不行富裕出來一點時間的話,再輪回胡師姐唄?”

“秋巖,是這樣的……”胡佳期抹抹眼淚,但還是忍不住哽咽。

“還是我來說吧——”白浩遠對我說道,“是這樣的,剛才我們仨商量的:我們想讓你來當這個代理組長。”

“啊?”說實話,白浩遠這句話真的有點嚇到我了,我連忙擺手推脫道:“開什么玩笑?我肯定不行!我知道我之前跟你們三位有點誤會,但你們別這么逗我行么?”

“沒逗你,秋巖,我們仨是認真的。”白浩遠跟著嘆了口氣,“咱們一組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將才滿屋,帥才寥寥。呵呵,夏組長脾氣冷、性子獨,說話做事其實都挺不顧大家的感受的,‘冷血孤狼’么;但你說,為什么咱們一組這群兄弟姐妹都聽他的?是因為她敢判斷、敢想敢做,敢打敢沖,她能成為咱們的主心骨,是擂陣前鼓時候的那支鼓槌,能讓咱們這幫有心沒膽子的人,在小腿肚子攥筋的時候,大喝一聲然后帶著咱們往前沖。就我們三個,幾斤幾兩我們自己都知道,像之前你和她出去度假一個月,我們三個出來跑跑龍套、打打醬油還可以,時間長了必然會露怯。”

“不……那我就是帥才了?我說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當風紀處的處長,那絕對是趕鴨子上架。”我十分迷惑地問道,“我之前是有輕怠過您三位,不過我論資歷也好、閱歷也好,我可都比不過你們三位啊!”

“你當然是帥才——風紀股都能被你拉出來,成為風紀處了,你還是做過處長的人;何況你現在跟雪平的關系修好了,你們現在住在一起,組里如果有什么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案子上需要幫忙的,你跟雪平請教、商量也都方便啊!所以這個代理組長,你責無旁貸。”白浩遠這一頂高帽,直接給我扣死。

“不是我……我一個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的新手學警,怎么就成了‘帥才’了?”

“秋巖,你就別推脫了。”擦干了眼淚又擤了鼻涕的胡師姐,信任地看著我,又微笑著說道,“你有履歷、你有警銜,還差什么嗎?之前辦桴鼓鳴這個案子的時候,你最后不是成功地讓咱們的人和風紀處的人合作了么?那時候我和你白師兄,還有王師姐都打心眼里佩服你——我們之前跟風紀處的人鬧別扭都鬧成什么樣了?你能讓我們跟他們一起辦案,說明你是有能力的,只不過你可能既不自知、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該怎樣發揮你的能力而已。在我所知道的重案一組,能做到這樣的,一個是徐局長,不過人家現在是局長;一個是雪平;一個是艾立威,不過……唉,鬧半天他是最大的犯罪份子頭目;還有一個是老魏,魏蜀吳,結果被艾立威毒死了;再現在一個就是你了,所以這個代理組長還得你來。”

接著,胡佳期又有些傷感地說道,“……要是心馳沒死,咱們仨還能跟心馳在一起,什么事都商量著來。”

白浩遠聽了這話,也不禁跟著嘆了口氣。

“嗬……人都死了,還說這個干嘛……”在一旁的王楚慧,倒竟有些不以為然。看著她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寒意,因為畢竟之前胡佳期跟聶心馳的云雨快活,或許充其量只能算作“換換口味”和“幫襯”,而聶心馳真正想要的勾搭成奸的,就是這個提起他的死卻全無惋惜的王楚慧——當初聶心馳是真心喜歡王楚慧,每一次聶心馳看著王楚慧時候那充滿性欲和愛戀的眼神,我是能看得出來的。在發現我不住地看著她之后,王楚慧也連忙笑了笑說道:“要我說,秋巖,你就當這個代理組長吧!這以后搞不好正式的組長都得你來當呢!畢竟你是雪平的兒子嘛!娘是巾幗英雄,兒子必然也差不了的!”

“……呵呵,這種事怎么能搞血統論?”我想了想,看了一眼辦公室里又說道,“那辦公室里還有其他前輩呢!他們就……”

“呵呵,他們那幫人,沒幾個真正主辦過什么案子的,一般都是給咱們協同出力、平時工作出勤,也就是劃劃水罷了;跟犯罪份子對質倒是都敢,但你讓他們負責一個案子,哼,別說咱們不放心,他們自己都麻爪!”王楚慧搖搖頭說道。

此刻的我,頗有一種黃袍加身的感覺,新政權執政黨的某前代元首的語錄,一句句地在我腦海中飄過,我此刻就差再念一句林文忠公的那首經典詩句。

最終我不得不同意了胡、白、王三位的建議,但是在像全組發表簡短講話的時候,我還是跟所有人公布,雖然我代理履行組長職責,但是大家如果有什么事,還可以同胡佳期、白浩遠和王楚慧三位警官商量。重案組的事情,可不比風紀處那么輕松,我至少在此刻覺得,稍微放出去點權力應該是對的。

而作為代理組長,我所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要求那個染了黃毛的、名叫楊沅沅的姑娘把頭發染回來:“若是不按我說的做,那么我將會親自拿把剃頭推刀,把你的頭發剃得跟秦耀的發型一樣!”一句話,嚇得那個楊沅沅直哆嗦。玩笑歸玩笑,既然沈量才把這些后輩拉進重案一組來,怎么也得讓他們快速上手、發光發熱,于是我便把這些人全都交給了白浩遠。白浩遠雖然在我現在的印象里,人品還是稍差的,但是他的體能、射擊水平還都說得過去,而他的抗壓能力和心理素質,在全局也是屈指可數的——從上次蘇媚珍在老廠房設局的任務中,他能護著胡佳期那么長時間、自己身上都被燎傷了也不放手就能看得出來;讓他帶領這幫小學弟學妹們每天晚上訓練兩個小時,估計對他們的身心也都有好處。

接著我覺得我也應該做點事情了,于是我便把現在重案一組正在受理的案件全部整理了一下,剛準備做進一步分析,徐遠突然親自跑到我的辦公桌旁了。

“剛收到胡佳期的申請,”徐遠看了一眼胡佳期,又看著我,“我和沈副局長,同意各位的提議:何秋巖警官,從現在起,你就是咱們F市警察局總局重案一組的代理組長了!”

于是我連忙站起身,對著徐遠敬了個禮。在掌聲雷動中,我也必須走點場面,所以我對徐遠說道:“謝謝局長、副局長信任,我和秋巖在今后的工作中,絕對不會辜負……”

“行了行了!敬個禮就可以了,我不愛聽主旋律的話!”徐遠倒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弄得滿辦公室的人哈哈大笑。接著徐遠擺弄著手里的打火機,然后從自己那件厚厚的黑色麂皮大衣里懷掏出了墨鏡戴好,又對著我說道,“趕緊跟我走,帶你去個地方。”

“去什么地方?帶手槍么?”

“帶不帶無所謂了。”徐遠對我說道,“跟我一起去接三個人。”

徐遠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全省最著名的那家幾年前新成立的整形美容外科醫院。而一到門口,正抽著那盞電子煙斗的張霽隆正和他手下老三的女友、也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張霽隆時候跟老三一起溜到洗手間里不知去干什么的女馬仔小茹,以及那個花豹站在門口。張霽隆站前靠前一點的位置,從徐遠和我的車子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后他便開始盯著這輛車子,一言不發;而站在他身后的花豹,卻總忍不住主動跟那個小茹套話,如果不是他說起悄悄話時候的表情十分的嚴肅,我還真以為這個花豹是對小茹這個兄弟的女人有所企圖。

“張大老板親自迎接,我是不是得倍感榮幸?”一下車后,徐遠瞇著眼睛,大老遠便對張霽隆朗聲問道。

“呵呵,你徐大局長親臨,我這都有失遠迎呢!要不是你非得自己派車過來,我就派我們隆達的車去接了——半個月前剛到的英國原版的賓利飛馳,絕對配得上你徐山途的身份。”張霽隆收起煙斗,做出一副很恭敬的樣子對徐遠說著話,只不過從他的語氣到他的眼神里,處處充斥著試探和挑釁的意味。

“免了,我們市局地少人稀,一輛車還是能派出來的。”徐遠說著,戴著皮手套的雙手插進口袋,走在張霽隆的身側,開口問道:“對了,這家醫院院長呢?”

“溫院長去韓國了。醫學會議。”

“哼,醫學會議……我看是怕檢察院查她偷稅漏稅的事情、躲出去了吧?”徐遠不屑地笑了笑。

“是疑似偷稅漏稅,據我所知檢察院和稅務局還在核實,還沒蓋棺定論呢。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徐兄,人家這馨亭美悅整形醫院免費給你們局李小妍、丁精武做整容手術,又直接帶著莫陽去了馨亭總院治嗓子,住的都是最好的病房,你這不念叨點人家對于警民合作的好,怎么反倒惦記上找人家的麻煩?不合適吧!何況,她那點事,不還是當初徐靖江留下來的爛攤子么?算在溫院長孤兒寡母身上,不地道。”張霽隆笑著說道。

“哦,那你地道?當初是誰跟徐靖江做生意做得火熱,結果臨了在人家背后插上一刀都不帶手軟的?你這么幫著溫婉婷,你跟她什么關系啊?”

“哈哈哈!徐兄,你別鬧行么?我還說你是徐靖江遠方親戚呢,畢竟你們都姓徐——呵呵,這樣瞎猜有意思嗎?誰都知道溫婉婷現在的男朋友,是她兒子的同學,呵呵,他們家那點事我也都弄不明白呢。再說了,徐靖江倒臺的時候,你別忘了,我還在蹲監獄呢。”

“我的意思是,真正偷稅漏稅的,可別是你啊老弟!”

“前言不搭后語了吧?你假設這溫院長偷稅漏稅,于是她就躲到韓國了;那若是我偷稅漏稅,我為什么還在咱F市呢?徐兄,想象力豐富是件好事,但咱說話得講證據。”張霽隆想了想,轉而對徐遠說道,“欸,我聽說最近司法調查局的人在找你的麻煩,就因為那個叛逃的蘇媚珍,是不是這么回事?”

徐遠把長臉一拉,冷冷地看著張霽隆:“你想怎么樣?”

“也不怎么樣……這么多年朋友了,關心一下不行么?要不這樣吧:你徐遠一句話,我就給我在司法調查局的朋友打個電話,讓他們在你這行個方便,你看……”

“呵呵,張大老板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的黑道的人來操心。”徐遠略微嗔怒地說道,然后徑直向醫院主樓大堂走去。看著徐遠的背影,張霽隆在其后哈哈大笑。

“決……‘決整’!”待我們所有人都走進了大廳,一個跟著護士坐在主樓大門口旁休息區的說話發音極其不標準的男人叫住了徐遠,我和徐遠,還有那個隨我們一道前來的制服警都有些呆住了。我聽得出他分明是想叫一聲“局長”,但是他的舌頭實在是太硬而無力了。

那個男人也很激動地看著我,走上前來,極力讓自己冷靜著卻又壓抑不住自己的欣喜若狂,對我叫了一聲:“‘抽巖’……”

雖然我的名字被他念得極其“抽象”,但是當我親眼看到他開口,當我親耳聽到他說話,在我心中還是激動萬分的:“陽哥,你終于能說話了!”

“‘還散素個腌巴,吾薛都……還不踏好。’(還算是個啞巴,我說的還不太好)”

“能說就好!能說就好!”我突然發現我也有點說不出來話,心頭只是喜悅。

“這都多少年沒動舌頭了?能說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徐遠也連忙說道。

張霽隆走到我們身邊,開口說道:“我問過主治醫生了,莫警官主要還是心理問題,舌頭的生理因素在其次。只要每天能鍛煉著說話,就算是保守估計,最多再有兩個月,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就會與常人無異了。”

“射……‘射射姜怎裁’!(謝謝張總裁)”莫陽見了張霽隆,立刻對他鞠了一躬,然后激動地感謝道。

“張大老板果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徐遠仍忍不住對張霽隆諷刺道,但是看得出來他對于莫陽能重新開口這件事,已經是很感激了,只是礙于自己的身份和對張霽隆多年積累出來的敵意,徐遠不好直接說一聲謝謝。

“這算什么,走吧,上樓看看,樓上還有倆好事呢。”

于是徐遠和我都讓莫陽先在一樓大廳等候,接著我們跟著徐遠一起乘坐電梯上了二樓。張霽隆和花豹與小茹走在前面,帶著我和徐遠還有那個制服警來到了一間病房門口。在門口,還站著一個身材高挑、戴著眼鏡、皮膚極其光滑、五官十分精致的中年黑人女子,還有一個個子比徐遠還要矮一些,身材消瘦精干的圓臉男人。“介紹一下,瑪麗安娜·貝妮薩,全球頂尖的整形醫師;練勇毅,這家醫院整形科的執行主任。貝妮薩醫生因為了解到患者確實家里沒什么親人了,徐局長跟秋巖是患者的上峰,出于負責的態度,她有必要跟你們二位講述一下患者現在的情況。”

跟這兩位打過了招呼,小茹便敲了敲病房的門,聽見里面的那個熟悉的清亮又甜蜜的聲音叫了一聲:“進來吧。”于是小茹幫著我們這些人打開了房門,同時在房間里,響起了一陣歡快的高跟鞋聲音,而隨即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個靚麗的女人,讓我們所有人都為之一振:這女人穿著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靴,和腿上深褐色的長筒褲襪讓她的雙腿看起來纖細得如同荷花的筆直莖干;她的身上還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絨連衣裙,過膝的收緊裙擺包住了她的圓潤小巧的屁股,打成蝴蝶結的帆布束腰讓她的腰盤看起來婀娜又苗條,小圓領到束腰之間那一部分,比她之前必然是小了好幾個尺碼,但是整體上看起來仍然稱得上是豐乳,而且外加連衣裙的上半身還有縱向的波浪松緊紋,讓她的身姿更顯挺拔。此刻的她,留著一頭的披肩發,隨著她莞爾一笑,棱角分明的瓜子臉上,那梨渦幾乎可以很輕易地觸動任何一個人的心弦,無論那人是男是女,清麗的臉頰上白皙如雪,光滑如鏡;而她看著我的時候,那明亮的眼睛里,正閃爍著感激的光芒。

“秋巖,還能認得我么?”那女人對我問道。我要是沒見過她在那次遭難之前的照片,我是真心認不出來的——誰能想到此刻這個身形娉盈、氣質賽過那些女超模的貌美尤物,一個月以前,還是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油膩感、又邋遢又胖像一個巨型煤球一樣,滿臉都是粉刺和厭世氣息的那個李小妍?

“嗬……我勒個去!美女,你是誰啊?”但我這個時候,仍然忘不了跟她開玩笑。

“我可去你的吧——”

罵完這一句后,我萬萬沒想到李小妍接下來會馬上跑到我的身前,一把摟住了我,并且還在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她直接對著我的嘴巴吻了下來,然后把自己的舌頭探進了我的嘴里,并且還很用力地吸住我的嘴巴,把自己的舌頭跟我的舌頭纏繞到了一起。

“哇哦!”在一旁的花豹、小茹,還有那個制服警都忍不住起了哄。而張霽隆和徐遠,則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對著我不停地咳嗽著清著嗓子。

于是大腦中一片空白的我,連忙推開了緊抱著我的李小妍,也不知道是我被李小妍嚇得,還是這一刻我真的有點產生了不應該產生的動心,此時的我,心臟跳動得讓我都有些經受不起。

“小妍姐,你別……你這是干嘛?”在推開了李小妍之后,我又連忙后退了一步,并且差一點就仰過去摔倒在地,還好徐遠立刻扶住了我。

李小妍看著我的臉色通紅,又看了看房間里的徐遠和張霽隆,也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依舊喜不自勝:“我……哈哈,我實在是太高興……不好意思啊秋巖,姐不是故意的!你就當這是姐感謝你讓我變回從前這個樣子,對你的報答吧!”

“可不只是回到以前了,而且比以前更漂亮了。”徐遠也不禁對李小妍激賞地說道。

“噯,秋巖,姐現在問你,到底是我漂亮,還是夏雪平漂亮呀?”

“嗯……自然是小妍姐……”話說了一半,我想我也是被李小妍剛才這一個激吻弄得心里七葷八素的,連腦子都丟了。張霽隆似乎怕我再說下去,于是打斷了我的話:“李警官還真是奔放,你也不怕這一問一答被夏雪平聽見?”

“哈哈,雪平跟我的關系還行,我估計以她的心胸,應該不會對這個產生嫉妒心吧?”李小妍倒是無所謂地說道。也真是人逢喜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了,明明之前在風紀處門口與夏雪平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對夏雪平還滿口怨言,結果現在在她嘴里,又成了“雪平跟我的關系還行”。李小妍隨后又說道:“張總裁也真是好眼光,這身衣服正合適。”

“我夫人幫著挑的。李警官喜歡就好。”

徐遠沒看張霽隆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小妍之后,嚴肅了起來:“你今天出院,那就無所謂了。不過別忘了,警局的規矩:女警不能穿裙子和高跟鞋,就今天一天作為你的回歸禮物,明天上班的時候必須給我換上西裝皮鞋,知道了么?”

李小妍的臉上也立刻緊張起來,立正站好后對徐遠正式地應了一聲道:“是!”

“呵呵,真人掃興!”張霽隆白了徐遠一眼,然后轉過身對那個黑人女醫生貝妮薩問道:“問一下您,DoctorBenitha,以李小妍現在的身體狀況,她可以回到馬上警局工作么?”

“看來恢復得不錯,我終于可以放心了。”貝妮薩醫生說道,“工作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不能進行劇烈運動,畢竟在抽脂之后還做了皮膚切除與縫合手術,身上七十多處的縫合處還需要一定時間的修復和保養;也不能喝刺激的碳酸飲料和酒精飲料,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魚蝦一類的東西也盡量不要吃,畢竟切除了四分之一的胃,這個是需要長期調養的。患者和周圍的同事、上司,也都要幫她注意一下。”

“Prof.Benitha,這算不算得上你的又一力作?”練勇毅抬起頭對貝妮薩醫生討好地問道。貝妮薩醫生的臉上,在自豪的同時也露出了些許不以為然:“跟之前那個模特比起來……”可這時,練勇毅突然環視了一下我們周圍所有人,并連忙咳嗽了一聲,貝妮薩醫生這才緊張起來,那到了嘴邊的話也生生尷尬地咽了回去。練勇毅如此奇怪的舉動,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連張霽隆都覺得有些不對勁,只不過誰都沒有說什么罷了。

正在所有人都看著練勇毅和貝妮薩的時候,走廊里突然響起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緊接著,一個全身纏滿繃帶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李小妍的病房來。那女人即使全身纏著繃帶,看起來身材也是極好的,不知道為什么從她的胸型和臀型上,我居然看出了有些夏雪平的影子,或許只是因為那女人跟夏雪平的身高很像而已吧,更有可能是因為我實在是太思念遠在……遠在也就幾個街區之外正在情報局里配合工作的夏雪平而已,外加剛剛我突然被李小妍性騷擾那么一下,被強吻之后的我心中對夏雪平有愧,于是看著這個滿身繃帶的女人,我不免有些恍惚。

而那女人一跑進李小妍的病房里,便立即跪下,又是大哭又是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抓撓著,嘴里還大喊道:“茹姐啊!——癢!疼死我了!啊!——難受啊!茹姐!隆哥!救救我啊——為什么啊!為什么我要這樣啊!難受啊!疼!”

那個小茹頃刻之間便慌了神,而張霽隆的臉色更是鐵青。

“估計是身上起反應了。”在我身旁的李小妍對我說道,并可憐地看著面前這個痛不欲生的女人,“這是刀口快痊愈的節奏,起開繃帶之前的幾天里,我也是這樣的,我懂她現在有多難受。”

貝妮薩醫生見了,立刻拽起那女人的身體,用力扳過她正在猛抓自己身體的雙手,并一個勁地安撫她、讓她調節自己的呼吸。練勇毅立刻回過頭,滿眼歉意地看著張霽隆,然后拿出一直揣在白大褂里的對講機,憤怒地沖著對講機的話筒吼了一陣。十幾秒后,四五個護士奔跑到了李小妍病房的門口,跟貝妮薩醫生合力按住了那個女人,然后朝著她的后頸到肩膀之間的部位打了一針麻醉,那女人才緩緩安靜了下來,并癱倒在了貝妮薩醫生的懷里。

“我得跟著看看她了。她男朋友倒還好,但是她的身體與咱們的藥物排斥反應太強烈了。先失陪了,張先生。”在那女人被抬上擔架車后,貝妮薩醫生對張霽隆禮貌地說道,然后匆匆離去。

“我也去看看了。”練勇毅隨即跟著貝妮薩離開了。

張霽隆想了想,對小茹耳語了一陣,然后小茹也跟上了練勇毅,一起走出了病房。

“要不,我……”花豹對張霽隆也問了一句,并且在說話的時候,已經往病房門口邁出了兩步。

“你留下,小茹去就行了。”張霽隆說道,隨后他又轉過頭對我和徐遠以及李小妍笑了笑,“三位見笑了。這是我們隆達文化部培養的一個模特,前幾天跟男朋友出去郊游,回來的時候路上遭遇車禍,她和她男友全身都有大面積的擦傷和燒傷,這不,我就讓他們倆在這里接受治療了么?”

我和李小妍聽了之后,都點頭表示了解。徐遠懷疑地看了一眼張霽隆,又看了看張霽隆的鞋子,轉頭看向門口:“你們隆達集團員工的事情,你解釋這么多干什么,咱們也不關心。”

張霽隆笑得很尷尬,但是眼神里有似乎放下了心來,臉上也漂浮著一絲僥幸:“呵呵,我不是怕我們的人驚擾到徐兄、李警官還有秋巖么?”

“哈?能被這么點事驚擾到,那也別干警察了。”徐遠對張霽隆的話嗤之以鼻,“丁精武在哪里?接上丁精武,我們就回去了。”

“好。跟我來吧。”

張霽隆說完,讓花豹在前面領頭往電梯里走,依舊說笑著,并直視著徐遠離開了病房;

而當我和拿上了也是韓橙給買的大衣的李小妍一齊出了病房之后,我卻覺得,張霽隆回頭掃向我時候的那個眼神,是從我認識他以來,他看著我的時候最為緊張最為陰鷙的一個眼神。

霽隆哥,他準備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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