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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萬花筒中的美夢 第4章、7

我躊躇半天,下意識地抬起頭,卻發現整個房間里除了岳凌音之外,剩下的人貌似都在悄悄地躲在電腦屏幕后面探聽著我和夏雪平的對話。再一想,夏雪平故意不跟我把話題往這事情上引,難道是因為怕別人聽到?或許,在每個人的辦公桌上,都會像電影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被安裝了一個竊聽器來監聽每個探員的日常?可是如果那樣的話,夏雪平應該回給我一個知曉了的眼神,而現在看夏雪平的樣子,她是想故意跟我裝傻,并且她是在懷疑,我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她去墮胎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

她似乎自己也想裝作這件事沒發生過。

“我是覺得,你現在這樣實在太累了。我沒把你照顧好,砍你現在這樣我有點心疼。所以我就覺得我特別對不起你。”最后,我只能含糊其辭地說道。

“沒關系的。你這不是照顧我照顧得好好的么?大半夜的還跑過來給我送吃的。”明明是我在歉疚,夏雪平卻反而對我安慰道,“我之前一個人的時候,過得其實很糟糕。媽媽有你陪著,一切都已經好很多了。”

我心中難過而苦澀地看著夏雪平,實在無顏繼續說些什么虛空的懺悔或者誓詞,只好捏捏她的手,對她說道:“那就好。”

“不跟你磨蹭了,我得趕緊吃了,還有報告要寫呢。”說著,夏雪平拿起了湯勺繼續吃著。

“要我喂你嗎?”我突發奇想對她問道。

夏雪平一邊咀嚼著湯碗里的雞肉,一邊對我朝著整個辦公室狠狠地斜了斜眼睛。接著美滋滋地笑著,繼續喝了幾口湯。

“吃得這個香吶!嘿,有個小男人陪伴就是好呀!”沒過一會兒,岳凌音走到了我倆面前,笑瞇瞇地看著正喝著湯的夏雪平。

夏雪平猛咽了一口,連忙放下湯碗:“還有一段就寫好了,等我寫完就打出來……”

“哎呀,不著急不著急!”岳凌音連忙擺了擺手,“跟我不用這樣,我又不是上頭那些催命鬼似的領導,明早6點之前要求交的東西,現在還沒過十二點,急什么。”接著岳凌音又看看我,“我說那件事,你倆商量了沒有?”

“不用商量了,Boss,I’m in。”

“什么事啊?”夏雪平再次愕然地看著岳凌音,接著又對我問道:“你不會是想加入那個專案組吧?”

“嗯,我決定了。”

“不行!”夏雪平決絕地說道,“我不同意。”

“不是說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么,我要陪著你。”

“不行!”夏雪平擔憂地看著我,“你在局里就已經……”

“夏雪平,這事兒就這么定了——按照之前咱倆聊過的,我要站在你身邊跟你并肩作戰。而且你知道在這件事上,你拗不過我的。”

夏雪平焦急地看著我,嘆了口氣:“唉……可是……”

“雪平,想聽聽我的意見么?”岳凌音適時地插嘴問道。

“您說。”夏雪平只好低下頭,用左手攥緊了我的手;而同時右手似乎在自己椅子后面搭著的那件黑色羽絨服的口袋里摸索著。

我不由得也將自己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羽絨服口袋里,捏著那張疊成方塊的醫療收費單據。

岳凌音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倆的小動作,繼續對夏雪平說道:“按照我之前對何秋巖的考核,刑警這個職業其實并不適合他。他的思維邏輯、處事方式和動手能力,如果加以訓練,其實他更適合搞情報工作,或者說,我們其實也需要一個像他這樣敢于挑戰的、有冒險和拼搏精神的類型人才——當然,之前他自己的意愿只有市警察局,而且你曾經跟我打過招呼,也不太想讓他過來做探員。但是現在恰恰好多事情出在過去為警察系統工作、并且做過貢獻的退休離職人員身上,在這樣的情況下何秋巖其實很適合加入到接下來的工作當中,并且他現在自己也有意愿。這其實沒什么不好的,而且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歷練。”

“但就因為他的性格和思維,我很擔心他。”夏雪平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在那個口袋里什么都沒摸到,夏雪平的臉上更多了一份顧慮,嘴上依然說道:“我就是怕他……”

“他也很擔心你,你沒聽他說嘛?”岳凌音說道,“接下來的很多任務,是需要相互照應著才能完成。我對他,對你倆有信心。而且我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太危險的事情,他加入了專案組,平時卻依舊需要在市警察局那邊上班的。沒關系的!”

“唉!好吧,”夏雪平沖著我側過頭,抿了抿嘴,眼神里滿是無奈和溫柔,“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沒什么意見了。”

我也笑了笑,對岳凌音說道:“她對我總是過于擔心。剛才她還說自己下午遇襲的事情呢,她其實害怕我也這樣。”

“啊啦,對啊,這個事情我還沒聽你和周荻跟我匯報呢。”岳凌音立刻嚴肅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連忙擦了擦嘴,對岳凌音講述起來:其實過程很簡單,下午的時候夏雪平跟周荻去了夏家老宅,進到老宅之后沒多久,在她和周荻正開始在老宅漫無目的地翻找東西的時候,那個夏雪平曾經的女教官,后來出任過省警察廳督察委員會督導組副組長的詹儷芳就到了老宅門口敲了門。周荻也是認識詹儷芳的,老太太六十二了,完全從警察部門退休之前還給周荻當過一年班主任,于是便給對方開了門,三個人開始也是敘舊,后來便談論到了之前我外公夏濤的命案、以及當年調查那件案子的專案組,但是周荻和夏雪平各問了詹儷芳三個有關那個調查組的問題,老太太居然一個都不知道,當然,對于這一點,夏雪平和周荻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某些事情以詹儷芳的資歷,她應該多多少少都有了解。

正在夏雪平跟周荻向詹儷芳詢問的時候,突然一發子彈打到了老宅的窗戶玻璃上,夏雪平剛剛側過身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戰術反應,又一槍響起,隨即子彈帶出的氣流擦著夏雪平的鼻梁射進了屋里,一槍打穿了詹儷芳的腦袋……

夏雪平講完這些,依舊心有余悸,并且想起詹儷芳喪命時候的慘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這些故事聽得我前胸后背都直冒虛汗,我看了看夏雪平,想起她身上那些傷疤和槍眼,更下定了要加入情報局專案組的決心。

唯有岳凌音正閉著眼,捂著額頭作思考狀。接著,她猛地抬起自己按著額頭的右手,攏著頭發解開了自己的發髻,側著頭用手指篦過一叢頭發后,她抄過了一張白紙和一根筆:“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也去過你父親原先住的地方……”

緊接著,她在紙上畫出了一張平面示意圖——上面的每一扇門窗、每一樽家具、每一把桌椅,甚至是墻上掛的每一幅畫的名字,還有它們的位置、數量,岳凌音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剛剛去過一趟。

“等會兒,你小的時候?”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岳凌音。

“哦,確切地說,是我14歲的時候。已經不小了哈?”

“那這么說,你倆早就認識?”我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岳凌音。

“嗯。小時候,凌音姐還給我補過數學課。”夏雪平對我說道。

第4章、8

“家長里短,以后再說吧。”岳凌音雷厲風行地敲敲桌子,對夏雪平問道,“你和周荻今天見了那個詹儷芳的時候……不,你今天遇襲的時候,你們倆都站在房間里的什么位置上?”

夏雪平看著平面圖,指了指客廳內堂說道:“在這個地方,當時我站在這里——就是靠書柜的地方,周荻站在這邊,張大千的那副畫前面。”

“那也就是……你的位置,其實更挨著窗戶,而周荻右手旁也有個窗戶。”

“沒錯,但他那邊的窗子對著的,是我家原來的花房。我這邊正對著市政廳旁邊那一大塊綠化林。”

“那詹儷芳呢?”岳凌音問完,用筆敲敲桌子,并且十分篤定地看著夏雪平,完全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情。

這么一問,夏雪平的眼睛也不由得一亮,隨即又飽含著滿滿的難以置信:“她……她的位置,在這……在我倆之間。”

“你最開始的位置擋著她的身子,對吧?”

“對啊……但……”

“雪平,”岳凌音沉了口氣,“”襲擊“老宅的槍手不是來殺你的,他是來殺詹儷芳的。而很可能,那個詹儷芳才是來殺你的。”

“什么?”我和夏雪平異口同聲地驚嘆道。

接著我連忙看了一眼平面圖上詹儷芳的位置,仔細一看,她所在的地方,左邊是背對著內堂的沙發椅,旁邊還有一扇玄關;而右邊正好是以前外公練字作畫用的紅杉木桌,沒記錯的話木桌下面還有擋板跟抽屜柜,這兩處地方,都是極好的掩體,而且如果站在這個地方,對于當時夏雪平和周荻各自站的位置,都是最好的進攻點。

“怎么可能……她……她要殺我?”夏雪平依舊不敢相信岳凌音的推測,但同時她又不得不信。

“忘了她之前對你的師恩,你好好想想:如果那個槍手想要殺你的話,為什么不早動手?你站的位置,非常有利于對方命中,但他卻先放了一槍故意引起你的注意,等到你側過身之后緊接著又是一槍……不,以你的敘述,再加上你平時的反應速度,這中間的過程最慢應該不超過5.3秒,而一個狙擊手在5.3秒之間重新瞄準、射擊,這不科學——對方很有可能是兩個人,一個負責引起你的注意,另一個在找機會射殺詹儷芳。有人救你,這就很有意思了。而至于詹儷芳,她敲門的時候跟你和周荻說沒說過,她是怎么知道你們倆去了夏家老宅的?”

“呼……她說她在附近的分局辦些事,看到了我的車子,而且她總會到老宅門口祭奠我父親,所以她想來看看我。”夏雪平十分痛苦地說道,眼眶中有淚珠忍不住地打轉。我連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取了一張紙巾,幫她擦了擦眼角。

“情感真是一件好武器。”岳凌音搖了搖頭,“我記得我晚飯后,在報告書看到說,她的內褲里藏了一把TT-33手槍,而且磨掉了編號——一個退了休的老太太,在自己的褲襠里藏了一把俄制手槍來看自己曾經的學生、老上司的女兒,這說得過去么?”

夏雪平沉默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岳凌音。

“我已經讓人在查這個詹儷芳了。說不定她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當然,這也似乎更可以驗證我此前的推測,如果是這樣,雪平,今天這件事至少能說明兩點:第一,你們夏家老宅里真的放著什么很關鍵的東西,只是他們的人也找不到;第二,如果他們連你都要殺,那么看開他們為了自己的目的,已經到了什么都可以犧牲的地步了。”

夏雪平閉著眼睛,屏住呼吸,又松了一口氣,剛剛的悲傷也收拾得煙消云散:“那看來,我還得找機會再回去一趟。”

“下次我陪你去吧!”我對夏雪平說道,“什么時候?”

沒想到夏雪平的臉上突然露出些許難色,她剛準備開口,我也正欲問訊,一旁的岳凌音卻率先說道:“還是我陪雪平去吧。畢竟現在我是她的上司。你一個小鬼,可別以為我們倆都同意你加入專案組,你就什么事都可以跟著摻和!”然后她馬上又對夏雪平問道:“他平時在家是不是可煩人了?”

“還行吧,有時候的確有點煩死人,哈哈。”沒想到岳凌音短短幾句話,就把夏雪平逗笑了。

“不是。那大……Boss,你剛剛說你之前的推測,又是啥啊?”我追問道。

“這個啊,哼哼,等你正式加入專案組之后再說吧!”岳凌音瞇起眼睛笑著,接著又對夏雪平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單獨跟你聊聊。”

“是。”

“至于你,小鬼,你就在這等一會吧。等夏雪平寫完報告,你就開車送她回家,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

我故意做了個鬼臉,目送夏雪平跟著岳凌音出了辦公室。

四下看看,當我確定沒人注意到我之后,我立刻迅速拿出了那塊被疊成方塊的紙團,塞進了夏雪平羽絨外套的里懷口袋。

沒一會兒工夫,夏雪平便與岳凌音回到了辦公室,此刻的我隨意地把胳膊搭在她的辦公桌邊沿上,墊著腦袋假寐。果然她回到辦公室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確定我是否睡著,第二件事,就是找那張我剛塞進她衣服里面的紙團。在找到那個小紙團后,她終于舒了口氣,憐愛地深處手,在我的后腦上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后專心地打著字。

當天夜里將近兩點鐘,她的報告才結束。出了情報局大樓之后,我們彼此都十分主動地在黑夜里摟住了對方,給了相互一個緊緊的擁抱、一個無言而深情的濕吻。

她上了車后很快便睡著了,起伏的鼾聲,是這世間的最動聽的夜曲。我倒也確實從未見過她下班以后,如此的疲憊困倦。哪怕到了家的時候,她也沒有從熟睡中清醒。

是啊,真是個紛亂而忙碌的夜晚。

于是,我只好先下了車開了家門和她的房門,然后用“公主抱”的姿勢小心而用力地將她橫抱起來,緩慢地把她摟到了床邊,又輕輕把她放在床上。

我正想回去把車子熄火,我的胳膊卻被她的手十分輕柔地拉住,只聽她說了一句夢話后,又接著熟睡了過去:

“別丟下我……只剩我一個人了……小混蛋,別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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