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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萬花筒中的美夢 第11章

對于小時候的我來說,夏家人好像都比較喜歡逗我玩。

夏雪平經常玩的,是諸如把我絆倒之后馬上又呵護我這種招數,她就像是一個略帶調皮的女孩子在把玩又調馴著自己的寵物犬崽一般,而大部分時間,她都是溫柔體貼的;以十年前為節點往前數,那個還沒徹底被仇恨侵蝕的夏雪平在我的心里,完全是個又邪惡又可愛的媽媽并且她越是邪惡,我越是愛她。

而舅舅經常玩的,是隨時就準備抬手揍我、但等我嚇得縮成一團捂起額頭后,最后卻經常只是將一跟手指彈在我的發梢上、戳在衣服上;或者經常因為我的偶爾頑皮,就對我大聲嚴厲地訓斥,但到最后卻又很親昵地摸摸我的額頭;他對我的撩逗,在我眼中,明明是一種張牙舞爪的恐嚇,而我也總能在他對我做出這種嚇唬的行為之后,在他臉上看到一絲內心里終于平衡下來一般的得意——舅舅為人特喜爭強好勝,可我到現在也一直不明白,他對我每次進行那種近乎霸凌的逗弄過后,為何會如此得意。

不過似乎是沒有自己親生子女的緣故,他對我也的確特別好,有什么好東西都會第一時間想著分給我;而這家伙,在那時候也確實經常會對美茵視若空氣、愛答不理,小時候的我不懂事,還會經常為了這種事情故意在美茵這個刁蠻的小壞丫頭面前炫耀:昨天舅舅往家里送了多少多少奶糖薯片、今天又送了多少多少果汁汽水——而且那都是給我的,不是給你何美茵的。

為此美茵也經常會被我氣得臉色通紅,最高記錄一天一夜都沒理我,最后往往是我在夏雪平的訓斥和命令下,把那些好吃好喝給美茵分出一半她才再次開心。再后來稍稍長大一點,我便從電視上學到了一個詞,叫“重男輕女”,我以為舅舅就是這樣死封建的人……哪知道后來,他自己卻領養了個女嬰。

呵呵,他在想什么,我也真捉摸不透。

就像我捉摸不透,他為什么會死而復生,并且還要前來刺殺蔡副省長一樣。

那家伙站在十幾層樓高的地方,但我可以確認,他確實是舅舅。

他在舉起那把AWP狙擊瞄準我之后,下一秒,就像小時候每次去外婆家的時候他都要假裝揍我、隨后卻只是在我身上其他地方輕戳了一下一樣,一發子彈,卻只是打到了距離我右腳鞋尖三厘米的位置,不過還是震得我的五根腳趾直發麻。

而我這一次,也沒再像一個膽小如鼠的孩童一樣,見到拳頭或者槍口立刻捂著額頭、瑟縮在角落里,而是迅速抬起我手中的手槍瞄準了他射擊的位置,對他瘋狂地打著彈夾中的子彈,甚至打到槍管發燙盡管我清楚一把手槍往十幾層樓高的位置上打,想打中簡直天方夜譚——當然,其中有兩發子彈,竟然還鬼使神差地擊中了距離他大概十厘米多的位置。

而他則俯在那頂層天臺的矮墻之后,微笑地看著我,不緊不慢地朝著我周身,迅速地又打了一共八發子彈,一直等到遠處傳來了警笛聲,他和另外一個一直在與英語補習班頂層的趙嘉霖對射的狙擊手,才迅速地逃離。

所以,現在的我,仍然活著。

但我之所以現在胡思亂想這么多,就是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轉移著此刻正發生在我身上的拳打腳踢時留下的疼痛感……

就在剛剛夏雪原跟他的同黨正從那紅山廣場旁的大廈樓頂準備撤離,而我正準備邁步沖向那幢大廈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在脖子那里貼上了兩支冰涼的東西,而瞬間一陣劇烈的刺痛,讓我的心臟和大腦同時感受到強烈的麻痹,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隨著眼前越來越黑,我也一頭栽倒,只覺得被什么人拽了起身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機、錢包……呵呵,還有個女人的照片?這女人長得挺帶味兒的哈!就是看著老了點,估計怎么得有三十歲了……”

本來就被這幫人手中的電棍電得迷迷糊糊的我,到現在也沒徹底清醒過來,而剛睜開眼,就被一只穿著尖頭皮靴的臭腳一腳踹中胸口……

“咳……咳咳……別……別碰那張照片!”我斜躺在冰冷的地磚上悶咳了幾聲,雙手被綁在背后,于是只能忍著心口窩的劇痛,對面前的人說道。

我第一反應,便是這幫人誤會了。這種皮靴子我見過,事實上曾經也一度是警察系統冬天配備的制式冬靴,靴尖不僅尖而且稍稍朝上翹著一點,像個錐子一般,俗稱“皮鉤”,踢起人來簡直是鉆心的疼。這種靴子在我剛上警專的那年就被全國統一換成帶有合成防雪防濕塑料邊的棉靴替代了,現在還穿著這種東西的,除了省憲兵司令部的憲兵糾察們、警校的那些教官們之外,也就只有藍黨黨部特勤處的人了——更何況今天大早上,我還注意過他們腳上的這些靴子。

所以,接下來我便把自己的身份說清楚。可就在這時候時候,面前那個胖子特勤,便把自己筷子籠大小的拳頭一拳砸在了我的臉上。揍在我腮幫的這一下,使得我自己的虎牙深深地戳進了自己的口腔壁當中,但覺嘴里劇痛、舌尖一咸,我便從口中突出一團帶著腥紅的唾液。

“咳咳!你們……抓錯人了……咳咳咳!”我忍著疼痛,連連悶咳,一句話根本都說不順利。

“少他媽廢話!抓的就是你!”那個胖子說道。

另一個高瘦男人在一旁繼續掏著我外衣的口袋,隨手丟掉了我的錢夾和那張夏雪平的單人照片,回頭看了看我,隨口說了一句:“這小子我看著倒是有點眼熟……”接著又對我說道,“不過對不住了,算你今天倒霉——就算你是個路過的,哥們幾個要是不抓你,沒辦法交差。”

“呵呵,何況壓根也不是個路過的,明擺著就是看見事情不對來滅口的——別說啊,這小子還挺抗揍!”那胖子不由分說,找了卷瀝青膠帶,直接把我的嘴巴糊上了,并且,又照著我的肚子又踹了一腳。

而我這時候,才看到他們那幫人每個人的右手食指上,都佩戴著一個打造成狼頭形狀的金戒指——眼前這幫人,應該就是坊間盛傳的“藍黨十五狼”。

這幫人進入Y省藍黨黨部特勤處之前的身份都比較雜,有的是當兵出身、有的是街頭混混、有的是武術學校或體育學院的教練……但他們身上,除了都是當保鏢的以外,還都有個共性,說好聽點叫“懷才不遇”,說難聽點,就是“衰”和“loser”——當兵的出身的那幾位,都是在部隊里犯了錯誤被開除的;當街頭混混的,除了被老大趕走的之外就是自己原先幫派被其他人歸攏了,自己又被新幫派嫌棄淘汰;武術學校或者體育學院那幾位,要么是跟學生或者學生的女友談戀愛事發,要么就是跟學生、跟老師、跟學生家長打架被革職。反正這些故事,社會上在流傳時一方面覺得造化弄人,另一方面又會笑話他們幾個,雖說他們的確都是一號人物,但民間對他們的評價都不高。

——我之所以會注意這些,就是那次我在蘭山文化會館被艾立威劫持,結果藍黨的這幫特勤保鏢不僅沒懷疑就信了艾立威的鬼話不說,還做出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簡直令人噴飯。

此番又犯在他們手里,我還真不說不準,自己會被他們怎么處理。

“等會兒,大哥,這小子居然還是個警察!”那個高瘦男人說道,“嗬……還有情報局的通行證?”

“哼哼!混了這么久了,你聽說過有哪個警察同時在情報局兼職的么?”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在我斜對面,有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后坐著一個年長的英俊男人,旁邊的沙發上還躺著一個矮小卻一身肌肉的光頭男人,兩個人正像看戲一樣,一邊看著那胖子揍我,一邊游閑地抽著煙。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個假的!”那個光頭男人說道,又看了看我,對我笑了笑,“喂,小子!你可以啊!準備工作做的到位!”

“嘖嘖!這姓李的真是夠可以的,‘買通、殺人、滅口’一條龍,一點都不帶差的。”那個搜查著我隨身物件的男人說道。

“他們那幫人搞得事情,是你我這些鼠輩可以衡量得起的么?”年長的英俊男人也繼續抽著煙,又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不過,我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這負責滅口這小子的動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而且姓李的也沒跟我說,負責滅口的人會提前在哪蹲著;樓上的那幾把狙擊槍剛響,這小子就冒出來了,廣場上其他那些還來不及動手呢……嘖,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跳個不停呢?”

——廢話!你也知道不對勁啊!

何況,按照這些人的邏輯,似乎是在說我是來滅口夏雪原的——十幾層樓的高度差,我一個手槍去直射拿著狙擊槍的,因為剛剛的緊急情況,我明明是萬不得已才這樣做;但若說是滅口,我和夏雪原是誰“滅口”誰啊?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說,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丟進貝勒江里喂魚得了!所有罪名都扣到他頭上,姓李的也不會說咱們什么!省了咱們的事,一了百了!”那個在我外套上一通亂摸的瘦高男人說道。

“瞎扯!老二,你怎么豬腦子!你怎么確定他就是姓李的派來的呢?多少人想干掉‘道勤’先生,你們一個個的又不是不知道!萬一殺錯了人,你擔得起責任?”那個英俊男人說道。“道勤”是蔡勵晟的字,以“‘道勤’先生”對蔡勵晟為尊稱,看得出來其實這幾個人從心底里對蔡勵晟,還是很崇敬的。

瘦高男人有些不服地看了看那個年長英俊男人,開口質問道:“那大哥,咱們收了那姓李的給的那些好處,咱們臨了又沒按他說的做,最后滅口的活兒又被咱們哥們兒搶了,這個責任,你擔得起么?”

“你啥意思老二?你他媽后悔了?”那個被稱作“大哥”的男人頓時急了,直接從抽屜里掏出一把手槍丟在面前的辦公桌上:“喏,人就在樓上,槍我給你——你上樓去把道勤先生做了。他現在和翟秘書、潘部長都手無寸鐵,這個槍你敢開嗎?你他媽去啊!”

一聽這話,那位瘦高的“老二”頓時虛了:“我……我不是這意思,大哥!我就是……唉,道勤先生對我不薄,那喪良心的事情我敢做么?”

“那你還在這瞎雞巴嗶扯個啥?我們不都是如此,才都改了主意,又返回去救道勤先生的嗎?我告訴你老二:正因為今天人家蔡勵晟沒死,他姓李的才會更加忌憚,礙于這一點,他姓李的不會追究咱們這些有靠山的小角色,懂么?老二,我的這個處長的位置,早晚有一天是得由你來坐的,別總覺得自己最聰明,就會拿自己那點小算盤,算所有人的賬!特勤處這幫兄弟的命,以后還得指著你成全;咱們這幫人,說白了都是隨波逐流的。道勤先生也好,姓李的也好,早晚有一天,要么離職退休、要么離開F市、要么離開人世,那下一個接替他們的人,你準備怎么伺候?從剛剛把這小子拖上咱們的車那一秒以后,說實話我就已經開始犯嘀咕了:萬一咱們現在逮住的這小子,是阮先生的人呢?是納蘭先生的人呢?退一步講,萬一他是紅黨派來的人呢?F市一個芝麻粒大的地方,這么多仙家佛爺,咱們幾個能得罪起哪個?你把他殺了,你覺得那些其他當官的,會給你好果子吃?”

“老二”繼續對“大哥”問道:“那咱們現在怎么辦?這種事咱們第一次干,我心里也沒底,可咱們抓了這小子,不就是為了拿他把咱們被人鼓動、卻又沒做成的事情,在道勤先生這兒糊弄過去的嗎?現在咱們抓他又不殺他,又怎么能給道勤先生一個交代?怎么能把臟水全都潑到這小子頭上?”

“大哥”聽了“老二”這話,不禁陷入深思。

然而就在這時候,這間烏煙瘴氣的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

“想要給我一個交代,不需要搭上一條人命。呵呵,你們各位,各個身懷絕技,沒對我開槍,已經是各位最大的仁慈了!”

進來這人,一身黑色立領中山裝,尖頜寬額,鼻梁高挺,干凈的平頭應該剛剛又打理了一遍,一雙招風大耳后面的兩鬢稍稍見灰,濃眉之下長著炯炯有神的倒三角眼,長長的人中藏在胡茬之下,下唇厚過上唇的嘴巴、加上輪廓清晰的咬肌,讓他的笑起來甚是和藹。來人正是蔡勵晟。剛經歷過一場刺殺的他,此刻仍然能笑出來,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翟秘書和潘部長卻倒現在還是一身冷汗。

“這……道勤先生!”

“道勤先生……”

一見蔡勵晟進門,屋子里的四個人全都像是踩了通了電的彈簧一樣,全都蹦著站到了蔡勵晟面前,不好意思地跟蔡勵晟打著招呼,并且雙腿打彎、弓著后背,可身子卻又是僵硬的。

“咳咳咳咳……”蔡勵晟走到房間里,一下子被滿屋繚繞的煙霧嗆得咳嗽,他邊咳嗽邊對剛剛一直在沙發上躺著的那個光頭問道:“嚯!嗆死我了!我說你們幾個,都抽的什么破煙破煙啊這是?嗯?邢老四,你也沒閑錢換點好煙抽、不知道對自己好點兒啊?”然后他轉過頭,拍了拍剛剛那個一直在打我的胖子的后背:“三福子,現在這屋子里面的就數你最老實。你說說看,自從你們‘特勤處十五狼’跟了我之后,你們幾個,‘吃喝玩樂’四個字上的供給,我蔡某人短過你們的么?”

“沒……”剛剛還一臉兇神惡煞的那個胖子,現在卻像燒烤攤籠子里的小麻雀一樣,生怕隨時被人抓走直接穿到鐵簽子上去,“道……道勤先生您對我們,是以往黨主席里面對我們兄弟十五個最好的……您對特勤處的其他兄弟也不錯,這個是沒得說的。”

“嗯,行。還有良心!”蔡勵晟臉上看不出半分慍怒地說道,又狠狠拍了兩下那胖子的肩膀。拍在那肩膀上的聲音,聽著不比剛才這胖子揍在我肚子上面的動靜小。接著蔡勵晟轉過身,對翟秘書打了個響指,而翟秘書剛準備上前去把手里拎著的一對手提袋遞給“大哥”,卻被蔡勵晟親自把東西接到了自己手里,接著又放到了“大哥”的辦公桌上:“打開看看吧!你們今天也都辛苦了,這是我送你們的禮物——我在海事公董局工作的大學同學送來的,上等的阿根廷貨,嘗起來,可比你們抽的這種二十塊錢左右一包的舒服多了。”

“這……道勤先生,這使不得!”那個“老大”立刻心驚膽顫地對蔡勵晟說道。

“怎么,‘大虎’,還需要我親自幫你打開?”蔡勵晟盯著那個“老大”的眼睛說著,并坐到了沙發上。

大虎立刻畢恭畢敬地端起其中一個袋子,拿出了里面沉甸甸的木盒,抽開了上面的蓋子一看,那里面是盡是一根根松木香氣四溢、似乎還帶著點淡淡的蜜桃香甜味道的黑棕色雪茄。大虎面色凝重地拿起三根雪茄,其他那幾個特勤保鏢也在斜眼看著。緊接著,大虎慌張地眨了眨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嘴唇都在膽怯地發抖;剩下的四三位,也都在一陣瞠目結舌之后,手足無措地朝向蔡勵晟低著頭,面色鐵青緊閉著眼。我不確定那雪茄盒下面是什么,只是在雪茄拿出來的一剎那,聽到了貌似有紙張的聲音。

“知道為什么送你們這個禮物了吧?”蔡勵晟對這翟秘書甩了甩手,翟秘書立刻從大虎打開的那盒雪茄里拿出一支,又從自己的中山裝里懷口袋中取出雪茄剪,切好了之后遞給了蔡勵晟,并用防風打火機幫著蔡勵晟點著。

大虎深吸了一口氣,慚愧地說道:“知道了。這‘禮物’,其實是賞給我們幾個的耳光。”

蔡勵晟吸著雪茄,對著大虎點了點頭,用端著雪茄那只右手的拇指肚搔了搔下巴上的胡茬,接著說道:“其實這個事情也怨我……”

聽著蔡勵晟這么說,除了大虎之外的那四個,全都變得又驚又慌:

“道勤先生,您別這么說!”

蔡勵晟對著那四位保鏢抬手,四個人面面相覷,又沖著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蔡勵晟優雅地抬起手,吸了口雪茄,又低下了頭沉默了片刻,緩緩吐出一股煙圈霧花之后,才深沉又苦口婆心地說道:“你們幾位袍澤弟兄,陪在蔡某身邊出生入死也有幾年了。你們各位站在我身邊錚錚鐵骨,其實也都是得過日子的老百姓:家里的的男女老少、大小事,全都得你們這些頂梁柱撐著。自從我四年前當上這個副省長,省里的政務、黨部里的黨務我都要忙活,平時也算是案牘勞形、日理萬機,于是唉,就冷落了我身邊諸如你們的這幫兄弟的事情,這是我的過錯……”

“您這還不如往我們身上扎刀子呢,先生!您別……”

蔡勵晟看著眼前的幾個人一臉悔恨地對自己躬著腰,又抬起手來伸出食指分別指了指他們所有人,讓他們住了口,并繼續說道:“……但是,你們從兩黨和解之后就認識了蔡某。我這人什么脾氣,你們不應該不知道:你們有需要什么的地方,還有其他人能給你們的,我蔡勵晟,也都能給!但是,你們十五狼,跟我蔡勵晟見外!你們沒人跟我提!”

辦公室里的幾個人相互看看對方,又各自汗顏,默不吭聲地低下了頭。

蔡勵晟仰頭嘆了口氣,語氣又緩和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幾位,你們總是這樣尊稱我一聲‘先生’,到頭來卻什么都不跟我說,我怎么知道你們要什么?我也為你們心疼啊!”

“先生,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對不起您,道勤先生!”

蔡勵晟叼著雪茄,對著四個人擺了擺手,又指了指桌上的那個雪茄盒子說道:“你們記著,今天這事兒我沒有過度責怪你們的意思,所以你們現在也沒必要這么蔫兒。桌上這些禮物,今天陪我去紅山廣場那邊的,人人有份。你們所有人的忙,我幫;若是你們心里還有我這個‘先生’,那么你們如果欠了誰的好,今天就馬上退還了去;還有,別以為有什么事情可以瞞得住我,這些套路,我比你們熟!懂么?”

“是!我們知道了!對不起,道勤先……”

那個“老二”等蔡勵晟的話音落下后,著實憋不住,未等大虎把話說完,對蔡勵晟說道:“先生,我們懂了!但其實今天這件事都是李……”

沒等“老二”把話說完,蔡勵晟又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懂了就好。‘二強’,想要跟我解釋,那就別跟我說任何人的名字——我不想聽‘名字’,我只想聽‘事情’。把你知道的,不涉及‘人名’的事情告訴……算了,還是我問你答吧,我問什么你就說什么,多余話我不想聽,可以嗎?”

“先生!知無不言!”二強果斷說道。

“他說不清楚的,先生,我們也會補充。”大虎跟著說道,并側目瞪了二強一眼。

蔡勵晟點點頭:“這就對了!那我問你們:廣場上混進人群里那些開槍的,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是。”

二強和大虎先后答道。

蔡勵晟抽著雪茄,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單手搓了搓自己的半邊臉臉,沉吟片刻之后繼續問道:“廣場周圍的三把狙擊槍,是他們安排的嗎?”

“這個……”二強突然語塞,他似乎對此一點都不知情,于是低頭吭哧半天,最后還是轉頭看向了大虎。

大虎輕蔑地撇了一眼二強,接著對蔡勵晟說道:“這么跟您說吧,道勤先生,李……”

“嗯?我說過了,別提名字。”蔡勵晟吐了三兩片雪茄切口的煙葉碎片,然后繼續抽著。

“哦……是這樣的:其實在活動之前進行安保安排的時候,我們想在附近的高層建筑設置警戒區和瞭望點的,但是……反正您不讓說名字的那位,對我們有交代,而且這也符合您不鋪張、不搞排場的要求方針。廣場上混在參與活動的年輕人里面那些槍手,我個人是見過的;但至于那三把狙擊槍,我們真不清楚了。”

“三把狙擊槍,有一把是朝著另外兩個人開槍的,怎么回事?”蔡勵晟繼續問道。

“您要是問我這個事情嘛……這個,我也不知道了。”大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勵晟,抓耳撓腮地說道:“呃……可能也是滅口來的吧?”

蔡勵晟這時候才轉頭看向了我,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懷疑,但看著看著,他的目光似乎又有點不對勁。

而就在這時候,那位潘部長和翟秘書,也都用著與蔡勵晟幾乎同款的眼神看我看了半天。

“這……這小子怎么這么眼熟呢?”翟秘書想了想,看了看蔡勵晟,又轉頭對潘部長問道,“潘先生,在蘭山文化會館舉辦活動那天,您也在吧?您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好像見過……而且之前,我好像就在哪個餐廳還是飯店就見過他呢”潘部長也看了看我,想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就在這時候,翟秘書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緊張地看了蔡勵晟一眼,蔡勵晟揮了揮手,翟秘書便立刻去接了電話。等翟秘書出了門,蔡勵晟看了看潘部長,倒是沒繼續往剛剛潘部長說的話上聊,而是繼續指著我對大虎二強問道:“你們把他抓了,他也是被安排過來的?”

“應該錯不了!”二強信誓旦旦地拿起了我的證件給蔡勵晟看,信誓旦旦地說道:“您看,這現在在咱們國家,警察就是警察,情報局就是情報局,這哪有有當警察、又給情報局聽差的呢?我看啊,道勤先生,這小子拿的這個破證件就是個假的!”

但二強沒看出來的是,蔡勵晟端著我的證件,又看了看我之后,再轉過頭去面向二強的時候,蔡勵晟的臉色突然緩緩變得鐵青。

“你有證據么?二強,你就沒想過,萬一他是個真的呢?”蔡勵晟對二強質問道。

二強頓時傻了眼。

蔡勵晟又看了看我,接著輪番看了看那四個特勤保鏢:“別以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們是隨便抓一個過來,然后準備糊弄我,拿他來頂包的對吧?現在這事情我已經門兒清了,你們還用著這么玩嗎?”

而此時,翟秘書風急火燎地回到了辦公室,瞥了我一眼之后,伏到蔡勵晟耳邊耳語起來。

“你們啊,真的是……做事情不追求踏實穩健的習慣,什么時候能改改!現在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你們隨便抓個人,就能把所有事情都糊弄過去的時候啦!”蔡勵晟頓時火氣攻心,皺著眉頭猛地站起了身,對著大虎厲聲問道:“好好想想!今天早上的時候,情報局是不是給你們打過電話?”

“是啊,但……這不是競選委員會決定的,不是不告訴……”

還沒等大虎把話說完,蔡勵晟邊摔門出了辦公室,翟秘書和潘部長見蔡勵晟動了怒火,也立刻跟在其后。

大虎和二強兩個人對視一眼,也都有點慌。

“去看看?”二強問道。

“走,去看看。”大虎回頭說道,“老三、四弟,把這小子看好了先!”

留在這件逼仄的辦公室里的這個胖子和那個光頭,全都戰戰兢兢地看了看我——他們就算再沒腦子,此刻也必然應該清楚我是什么人了。好幾次,他們倆都想伸手并朝著我走過來,但到最后卻始終沒能邁出這個步子。

而十分鐘之后,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

“——秋巖!”

最先搶進來的,是手里端著一把QBZ-97式自動步槍的夏雪平。

“我靠,怎么惹上這個潑婦了……”

那個光頭一見到夏雪平,徹底傻了眼。想了想,他又連忙躲到一旁,然后貓著身子挪到放著我外套的桌子后面,默默地從地上摸起剛剛那張一直藏在我錢夾里的、被二強丟掉的夏雪平的照片。他仔細看了看照片,然后像是被洋蔥殺了眼睛一樣,緊閉上眼,默默地把夏雪平的照片放進了我的羽絨大衣里懷口袋去。

夏雪平也沒管那光頭的那些小動作,直接把手中的97式砸到了大虎的辦公桌上,迅速跑到了我的身邊,摸了摸我的頭發,然后輕輕地揭開著封在我臉上的瀝青膠帶。

“慢點……夏小姐,要么我來吧?”蔡勵晟緊緊跟在夏雪平身后,并立刻單腿跪到我面前,親自為我揭開著尼龍繩,嘴上還在不停地道著歉:“呵呵,手下人不懂事,您看這事兒弄的……”

“副省長大人,過了多少年了,貴黨卻還是舊時代那一套是吧?——專門欺負對自己好的人,但是面對欺負自己的,卻什么都不敢做!”夏雪平冰冷的語氣下,埋藏著如巖漿一般滾燙的怒火。

蔡勵晟摸摸地幫我解開著繩子,沒接夏雪平的話,又看了我一眼,帶著歉意地笑著說道:“年輕人,委屈你了!你看,你外公夏先生是我曾經最尊敬的人,而且我還很喜歡他寫的小說呢!沒想到,今天卻鬧了這么大一個誤會!”

而在蔡勵晟身后緊跟著的,是包扎著半條左臂、臉上顴骨和鼻尖處各有一處戧破擦傷、走起路來還有點一瘸一拐的趙嘉霖。趙嘉霖看了我一眼之后,整個人也傻了,并且在她的臉上,還流露出了些許心疼的意味——呵呵,她能對我產生心疼的感覺,這也真是奇了。

趙嘉霖看了看我,卻未敢近身,瞟了夏雪平的后背一眼以后,立刻對蔡勵晟說道:“蔡叔叔,您的手下做的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和這個何秋巖是去救您的,您的人卻不分青紅皂白就抓人,還把他打成這樣——我是看著這幾個還有門口那幾個那出電棍給他擊暈的!這事情,在您這黨部特勤處這里是不是得給他、給咱們一個說法?”

“這是當然!秋巖警官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來就應該表示感謝!結果,還被我們黨部這幫不識相、不懂事的給弄傷成這樣!——何警官,真是年輕有為!你需要什么,我們藍黨的同仁會盡量幫助你的!”蔡勵晟幫我解開了繩子之后,慚愧地笑了笑,又轉頭厭惡地看了看辦公室里的胖子和光頭,以及站在門口不敢進屋的大虎和二強,“喂,你們幾個!咱們特勤處有自己的家法,對吧?怎么處理,你們自己知道!”

“24小時禁閉后,鞭笞二十。”大虎低著頭說道,“先生,等我們給何警官賠了罪之后,我們自己去領!”

“呵呵,一群野蠻人……”夏雪平冷冷地念了一句之后,輕輕地徹底把我嘴上的瀝青膠帶揭掉,然后用手輕輕揉著我的嘴角,又看了看我臉上的傷,“沒別的傷吧?”

我晃了晃身子,看了看夏雪平,喘了口氣后迅速朝著夏雪平的身后踏上一步,猛地照著了那個剛剛揍了我半天的胖子的鼻子,送了一記硬拳。但這一拳打出去,卻弄得我自己先站不住,畢竟剛站起身、外加上動作幅度一大,我才發現自己只要一動,全身上下便都會劇烈地作痛——好在后來經過檢查發現,我還真沒骨折,只是全身被揍過的地方都出現了劇烈疼痛淤血。我對自己的抗揍天賦,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但一時半刻的,卻根本站不穩。

結果哪曾想,這一個踉蹌之后,我整個人竟然跌進了趙嘉霖的懷里去。

“這……欸……你沒事吧,秋……何秋巖?”

以趙嘉霖一米七不到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我的身體,但她卻也在努力地用自己的肩膀撐著我的軀體,推著我的胸膛。夏雪平見狀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我的身邊,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我的胳膊,并從趙嘉霖身上將我摟到了自己懷里。等我回到夏雪平懷里,對趙嘉霖略帶歉意地抬頭看看,卻見這姐姐的臉頰紅得像是剛蒸過一樣、又如喝醉了一般。仔細想想,她剛剛努力扶著我的雙肋不讓我摔倒的時候,我的上腹部貌似貼到了她的胸口,而且感受到了她瞬間加速的心跳。我對自己這樣的感受和念頭頓時覺得罪惡和心虛,加之此刻我正在氣頭上,我便沒讓自己繼續這樣胡思亂想下去。

而那胖子的七竅同時一酸,捂著臉仰頭栽倒在地;躲在桌子后面的那個光頭見狀,立刻竄到胖子身邊去扶著他,門口的那兩個也咬著牙捏著拳頭沖了進來,對我怒目相視,但想了想之后,卻又都退回半步,松開了拳頭。

我咬著牙忍著痛,踮腳指著躺在地上捂著鼻子的胖子怒喝了一句:“你剛才趁我昏厥被綁著,足足打了我十拳,踢了我八腳;我就揍了你一拳,你哼唧個什么!你要是不服,可以起訴我,也可以再打回來!我等著!”

我這么一張口,便從嘴里流出了不少血。后來硬是連著對口腔內壁的創面灑了兩三天的滇南白藥藥散,才總算慢慢恢復。

“怎么,就是你們弄出的亂子,你們幾個還想造次嗎!真不像話!”蔡勵晟這下也是真的火了,對著那幾個特勤大聲呵斥道。

聽了我這些話,再加上蔡勵晟的呵斥,四個人也不敢再吭一聲,全都默默地低著頭站到角落里。他們一個個的之所以沒了氣焰,不為別的,就因為我是個警察,而他們都是特勤。

——按照兩黨和解之后的法律,政治性質和特殊性質企業型的黨團會社,可以擁有自己的持械保衛部門,如果可以通過一定標準的審批拿到執照,還可以持槍。但這些保衛部門,第一不屬于公務、政府單位,他們的雇員也不能算是公職人員,即便是像他們這樣跟著蔡勵晟混的藍黨特勤保鏢、或者跟在楊君實身邊的紅黨政保警衛,也都不能跟警檢法情安這些公務人員平起平坐,只屬于“政黨團體雇員”;

第二,如果在缺乏證據、或“未具備法律定義”的防護條件下,對公務人員和無辜公民進行襲擊,那么他們將受到的法律懲罰,將是普通公民的二倍。比如之前在警局門口進行示威、并對女警們進行襲擊和性騷擾的那些惡徒們,依照法律,兩天前終于被判處了十年有期徒刑,而今天這些對我出手的特勤保鏢們如果被我起訴,那他們就得在籬笆子里待上二十年左右,且藍黨黨部還得為此上繳一筆巨額罰款給省警察廳。

當然,對于他們來說,最麻煩的還不是打官司、坐牢和罰款,而是就在Y省大選造勢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藍黨特勤保鏢毆打了保護自己黨籍政要的警察的事情鬧到媒體那里,這就算是一則熱度極高的丑聞,不僅親紅的媒體會拿這件事來攻擊藍黨,那些中間派的媒體也會蹭這件事的熱度來博取流量,那么到時候,事態對于藍黨而言,便一發不可收拾。

蔡勵晟瞪了一眼大虎和二強,深吸了一口氣,把那支才抽了幾口的雪茄遞到了翟秘書的手里,然后轉過身來看著我,很正式地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面前,對著我誠摯地說道:“何警官,今天的事情,僅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你表示感謝和道歉。”接著,他便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個90°的躬。

夏雪平沒理會他,扭頭看向了我。我抿了抿嘴,看著這么大個官對我如此放下身段,說實在的確實有些于心不忍,并且心里的虛榮心在作祟的同時,也一時承受不起這藍黨魁首、Y省二號人物行的這么個大禮;而且說實在的,雖然我不太感冒藍黨那些政治理念和聒噪的政客黨棍們,但是之前我對于蔡勵晟這個人還是有一定好感度的,否則對于他差點被刺殺這件事,我也不會如此的上心。

我便立刻說道:“蔡副省長,您用不著這樣……”

沒想到蔡勵晟一直起身子,卻滿臉笑容地張口說道:“那我就代表他們這些不懂事的,謝謝何警官能原諒他們了!這么小的年紀就如此寬宏大量,將來必然大有作為啊!”

這一個笑,外加一番聽起來贊譽無比的話,卻把我噎了個結實。

實際上我并沒原諒這些特勤,而且剛剛我跟蔡勵晟說的也是半句話,而就在這時候,從小就非常討厭政客的夏雪平,早已在這間辦公室里喘不過氣,便已經在架著我的身體往辦公室外面走;這功夫我又想了想剛剛蔡勵晟的那些話,我才突然發覺,蔡勵晟雖然滿嘴的感謝加道歉,可是除了我主動打了那個綽號叫“三福子”的胖子一拳、還有大虎主動表示會帶著人自己領上“軍法棍”的“家法”之外,他本人卻什么感謝的東西都沒允諾,什么懲罰或者致歉的措施也都沒主動答應,說實話,這讓我對他的印象稍稍略有打折。可再想想,基于之前對他積累出來的好感,外加對于他的官職和藍黨Y省黨主席的身份有些敬畏,我也沒再多說什么,忍著一身的疼,跟著夏雪平出了辦公室。

一出辦公室我才看到,夏雪平幾乎是帶著半個情報調查局特別行動隊的人包圍了藍黨特勤處。來到走廊里,夏雪平立刻招呼一個戰士進屋拿了我的東西,并收了他自己的那把步槍,兩個戰士把我抬上了預先準備好的部隊醫院的救護車,讓我在車上做了一下身體檢查,打了一針止痛劑,并且給嘴里塞了蘸滿白藥藥散的醫用棉球,又安派胳膊上有傷的趙嘉霖跟我坐上同一輛急救車去了軍區醫院之后,又自己帶人回了特勤處的辦公樓里面去,硬著頭皮去找蔡勵晟和那幾個特勤保鏢再次問話。

坐在我左膝蓋旁邊的趙嘉霖,看著夏雪平來回忙活,沒幫什么忙,也沒說一句話,而是從頭到尾一直盯著夏雪平看。待夏雪平進了特勤處的辦公樓之后,她倒似乎比我都在乎夏雪平一般,對著我側過身子埋怨道:“哼,又回去了……這夏雪平看你傷得這么嚴重,倒也不說陪陪你!什么人呢……”

“她不是……還有正事么?”

“正事?哼!……他們倆啊,還不都是一個樣!‘阿勒哈布姆比’!”趙嘉霖又帶著十足怨氣地咒了一句——后來我才知道,那是句滿文是“著了魔”“豬油蒙了心”的意思——之后,她接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同陪著的隨行醫護,然后才用她那時刻泛著秋波的雙眼,飽含擔心的目光看了看我,對我輕聲問道:“欸,何秋巖,你真的什么沒事吧?喂……何秋巖?秋巖?秋巖……”

在接受注射了一針止痛藥之后的我,腦子突然變得暈暈乎乎的,又因為剛剛在紅山廣場精神緊張、配合著趙嘉霖上躥下跳的,外加剛剛被那個胖子連打帶踢,好幾下還捱在了頭上,躺在擔架車上,分明聽到了趙嘉霖在喚我,但我依然說不出一句話,車子剛發動,我便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讓我一下子睡到了一個劇場里去。仔細看看,這個劇場似乎還很熟悉——這不是之前我夢見過的外公主演的那場劇的那座劇院么?

我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并且還知道這是一場夢,但是我的身體卻似乎有些不聽使喚,直接跟著一群從頭到腳似乎都再用黑布或者白布包裹住的無臉人,走到了劇場的觀眾席坐下。我坐下的時候,明明是最后一排,但坐下之后,觀眾席的座椅卻自己挪動了,移動的方向就像是一堆麻將在被洗牌一樣,一陣嘈雜混亂過后,我竟然被挪到了第一排。

就在我以為這是一場什么魔術的時候,舞臺大幕拉開,卻見站在舞臺中央的,居然是穿著一身清代龍袍的著名演員。

“欸!這不是《還珠格格》里面那個皇阿瑪么?”正想著,一句話便從嘴里溜了出來。

沒想到一聽到這話,那個平時在鏡頭前經常一臉笑吟吟的演員老師突然怒了:“去!誰說我是《還珠格格》里的啊?我明明是《宰相劉羅鍋》里的!”

“哈?”——我應該沒記錯吧?我想了想又問道:“不對啊,《宰相劉羅鍋》里那個皇阿瑪,不是《鐵齒銅牙》里的煙袋大人嗎?他跟您跟和珅,不是‘鐵三角’么?”

“你來看節目的,能不能閉嘴啊?哪來這么多話!演出開始了啊——今天給大家帶來一出小戲,《大西廂》,怎么樣啊?鼓鼓掌啊!”

演員老師中氣十足地說了一句,臺下立刻掌聲雷動,而我左右一轉頭,只見以我為界,左右兩邊被黑白棉布包裹住身體的那些觀眾們,都在把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蓋上,并不見有人鼓掌。緊接著,不知道是誰幫著從左右兩邊各推上一臺桌子、一張背景板,只見左右這么一搭,正好搭出了一座小舞臺。小桌子上擺放著古色古香的家具模型,紅帳暖紗、龍衾鳳枕、鴛鴦杯、百合碗、狀元紅、老婆餅,一應俱全,背景板上還貼著兩個碩大的白色春宮圖剪紙,我想這個臺子表現的,應該是洞房花燭春宵夜的場景,但房間里的布置,卻像是影視劇里古代的那種春院湘館之地,并且,為啥那精雕細刻的春宮圖剪紙卻是白的,我的確有些沒搞懂。

只見那演員老師雙手懸在那桌子搭出來的舞臺上方,握成拳頭的雙手一松,他的手中便落下了兩只那種鋼架包上硅膠的一男一女兩個兵人模型,模型可活動的人的四肢和頭部,還被栓了五根繩子,系到了那個演員老師左右兩邊各五根粗壯的手指頭上,隨著手指的擺動,那兩個兵人模型便也跟著活了起來。只見那女兵人在活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脫下了身上的黑色羽絨大衣,露出一身整潔干凈的黑色西裝,我瞬間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便抬起屁股仔細瞧了瞧——這兵人的頭雕,看起來怎么那么像夏雪平呢?但是像歸像,多觀察幾眼之后,我卻又覺得有點不一樣,甚至看久了會覺得這枚頭雕根本不是按照夏雪平雕刻出來的;再看看另一邊這個男兵人模型,這就有點更敷衍了,頭雕上根本就是粘了個四不像的面具而已,只是在他的腰上卻串著一只戒指,不過這枚戒指盡管有點眼熟,但我卻實在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就在我正觀察著的時候,那女兵人模型突然主動脫下了衣服,幾厘米長短的小西裝小西褲、幾毫米尺碼的紫色小文胸小丁字褲,一股腦地全都脫到了桌面兒上,再一看那女體模型的膚色、胸型和臀型、以及私處陰毛的形狀和濃密程度,再加上滿背滿肩鏤刻出來的殷紅傷疤,這女素體模型卻還是照著夏雪平做出來的!

“讓我看這種東西,是什么意思!”

我憤怒地站起身,對著舞臺大喊著。

“哼哼,要知道夏警官可是我最佩服的人呢!沒想到現在卻這樣……”而就在此時,坐在我身邊一個女孩說道,“夏雪平本來能成為一個非常完美的女人,她的經歷在本地本來可以冊封女神的,可惜了……人設徹底崩了!”

轉頭一看,只見坐在我身邊的那個本來被白色棉布包裹住全身的“無臉人”,突然變成了伊倩寧,我再一回過頭,賈宇蓉、戚夢、大頭、牛牛,竟然也都在。

“哎,你們怎么也都來了?你們為啥也要看這個?”

“呵呵,何秋巖,你還好意思跟我說話呢!夏雪平警官變成這樣了,毀人設知道嗎?你還有什么臉跟咱們哼哼哈哈的!”沒想到小戚一開口,竟然也如此嚴厲。

而自從小戚把話說完之后,就不斷地有什么人在從我的背后朝著我的額頭和后頸處丟石頭,砸得我暈頭轉向、頭破血流,卻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模樣,弄得我只能站在原地干生氣。

我轉過頭一看,眼見著舞臺上那個男兵人模型已經脫下了褲子,露出了那枚直挺挺的陽具,而那女兵人故意回頭看了我一眼,接著竟然一手握著那硅膠陰莖、一手托著陰囊,跪在地上,如獲至寶地開始為那個男兵人模型的陰莖吸吮了起來;但在仔細一看,那兵人的雙腿間哪里有什么男性生殖器,那明明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嬌艷欲滴的粉嫩無毛陰道,而當我再一抬頭,小舞臺上又那有什么男兵人模型,哪里分明是兩個女的,而且站在“夏雪平”模型跟前的那個女兵人的身材,看上去還十分的玲瓏浮凸,不過“她”的臉上,依舊用什么東西粘了個嚴實。

——對,我一定還是在夢里,只有在夢里,一切事物才會如此的詭譎。

“我……”我又回過頭看著小戚和小伊,一時間卻百口莫辯,“這……這是玩具!這是模型啊!又不是我在操控的!而且這是夢!這不是你們看到的本來的樣子!這是一場虛假的噩夢啊各位!”

“哈哈,噩夢?那不也是你的夢嗎?在你的噩夢里面,夏雪平在給別人口交,不賴你我們賴誰呢?”只聽一旁的賈宇蓉義憤填膺地看著我,對我暴躁地吼道,“還虧我們這么長時間都覺得你挺有本事的呢,何秋巖!原來你就是這樣的人啊?你可真讓我們失望!管那人是男是女呢,何秋巖,你在夢里都看不住她,那你沒做夢的時候可咋辦啊!嗯?小綠母奴?而且你所心愛的女人就是這樣的啊?這叫什么‘夏女王大人’?‘女王’二字,她也配哦!”

“哼,再瞧瞧她在你夢里的表現吧,不是干出戴綠帽的事情,就是在綠的邊緣瘋狂試探!在夢里都這么不安分,哈哈,平時她能是個什么好女人吶?”大頭瞟了一眼我,不屑地說道。

“就算不是做夢,她不還是跟那小賤丫頭何美茵睡了么?哈哈,在自己女兒、在同性那兒都這么不檢點,異性那邊又會怎么樣呢?是不是以后還要跟那個周荻一起睡?萬一那個叫于鋒的回來了,她還要跟那個于鋒睡在一起!”

“哈哈哈哈!所以我說夏雪平就是個婊子嘛!”小賈大聲笑道。笑起來的樣子猙獰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笑起來的聲音刺耳到想讓人戳漏自己的鼓膜。

“再看看她做那事,根本沒有個詳細計劃,糊弄身邊人、糊弄睡在她枕邊的你這個兒子,嘻嘻,她連自己都糊弄!二十年的殺父之仇、十年的母親兄長遇害案,她查出啥了?還不是別人說什么,她跟著做什么?”牛牛也跟著附和道。

“說的就是啊——她做過什么正經事嗎?無非也就是拿到個‘冷血孤狼’‘F市第一女警’……不對,應該是‘F市第一女惡警’的綽號么!江湖上那些傳聞有那么玄乎?我才不信呢!根本就是靠著不明真相群眾瞎傳一套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然后再讓吃瓜群眾自行腦補去!什么‘夏女神’,根本‘夏扯淡’!”就連我最信任的小C,竟然在此刻也說出了這樣的話。

“滾!虧我把你們當朋友!可你們一個個的,就是這么說我和夏雪平的?你們都滾!不許侮辱我的夏雪平!”我轉頭沖著眼前的幾個人大喊著。

“嗬!夏雪平的人設都崩了,讓咱們幾個這么委屈,到頭來他倒是還來了脾氣哈!”

“少跟他廢話了!一起削他!”

話音未落,眼前我這些昔日的好友,卻全都掄起石頭來,不斷地對著我的臉上砸了過來,瞬間把我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氣急之下,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直接沖上臺去,砸了那張用來搭成小舞臺的桌子和那臺背景板。但就在我用力推動背景板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那臺背景板竟然撞到了那位操作兵人模型的演員老師,我嚇得剛準備去道歉,卻發現對方竟然也不過是個貼了那位演員照片的用棉布制作而成的人偶。

正在我對著一切覺得莫名其妙的時候,突然從天空中掉下了一個輪胎那么大的鋒利的金屬魚鉤,在我還沒做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那只鉤子竟然直接穿過了肱二頭肌,血淋淋地鉤起了我的左臂——我瞬間感覺到一陣疼痛,但同時卻發覺這陣疼痛更多的是一種擠壓的感覺,而不是穿刺之后的酸麻和灼辣。一不留神,我的右臂、雙腿和頭顱也被用同樣的鉤子穿過了肌膚,只不過盡管這些地方也都在流血,我卻并不覺得這些地方有任何疼痛感。哪知道下一秒,我的腳下立刻懸空了起來,周圍劇場的墻面、天花板與地板,竟然都像一個紙盒子被人拆開一樣,從我上下左右360°的周身撤走,接著,又似乎有什么人牽著與我身上五只金屬鉤連著的鋼絲,把我放進了另一個盒子里面——我一抬頭,才發現一件更恐怖事情,原來此時的我,竟然也被當成了玩偶一般,而一直帶著白色手套的巨大手掌,正在操弄著我的一舉一動。

可是試問,誰會愿意被當做一個提線木偶,被人肆意擺布呢?我竭力仰頭看著上方的那只大手,心中又是恐懼、又是憤怒。我努力地掙扎著全身的肌肉和關節,可是那五條鐵索卻把我的全身都鉤得牢牢的,讓我根本動彈不得。

但就在我正苦苦煎熬的時候,在我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副看起來很瘦小的可愛身軀、以及一身熟悉的衣著:一件黑色連帽大衣,一件淺灰高領毛衫,一條米色圍巾,一條用珍珠藍寶石頭花扎出的編花馬尾、一條深藍休閑褲、一雙棕色短靴。而她的身體,也被另一只大手用五根鐵索牢牢地固定住。

我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周圍的擺設:木桌木椅,紅帳暖紗、龍衾鳳枕、鴛鴦杯、百合碗、狀元紅、老婆餅……

而在我左手邊的墻上,還貼著兩幅碩大的毛筆白描而成的《金瓶梅》中西門慶當著花子虛的面前與李瓶兒歡愛,還有《肉蒲團》中未央生偷香艷芳當時正巧被權老實撞破的兩張春宮圖。可是,很讓人手腳發涼的是,那張《金瓶梅》上,全身傷痛的花子虛竟然躺在一口棺材上,而那李瓶兒的半邊臉,竟然是骷髏的模樣;而那張《肉蒲團》上,窗邊怒發沖冠的權老實所盯著,卻是一男一女在戴著自己好友未央生和自己妻子艷芳的人皮面具在八仙桌上顛鸞倒鳳,而在八仙桌的下面,正躺著兩個被割了臉皮的尸體……

我盯著那兩張令人望而生怖的春宮圖,冒了一身冷汗,而此時,我面前那個女孩子,卻突然一下子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脫了個精光……

她的美臀,竟然像一顆香甜又精致的熟杏子,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而那一對兒小巧卻飽滿的似帶著誘人微酸蘋果一般胸部,正在我的眼前晃個不停……

我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也火急火燎地,把我自己的褲子解開,脫掉,然后故意在她的眼前晃動著自己那柄已經昂首挺胸的火莖——也是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陰莖竟然一直在勃起著。眼前的她見了,臉上的肌肉竟十分喜悅地扭曲著,露出了渴望又滿足的笑容,她閉著眼睛握住我的肉棒,往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地貼著,然后用我的海綿柱體和龜頭分別從她的額頭到眼睛,再到鼻梁和嘴唇搓搟了一遍,并且盡情嗅吸著殘留在包皮上與陰囊根部處的慘留著汗液、尿液與前列腺液的咸濕氣味。

“趙師姐……你別這樣……”

我試圖制止她的動作,但是礙于勾住我四肢的那些鋼索,當我奮力把雙手放在她的頭上之后,卻不是把她的臉龐從我的胯下移開,而竟然是在撫摸了幾下她的秀發之后,主動端著她嬌俏的面容,在我的陰莖上輕輕地蹭著,并且還在用著她立體的鼻尖輕輕摩擦自己的鬼頭冠狀溝。

“拒絕什么……你不是很喜歡么?”

趙嘉霖目光遲滯地看著我的雙眼,嫣然一笑,隨即把我的陰莖一口齊根含了下去……

“你看……你也很喜歡,不是嗎?”

眼見著趙嘉霖的口腔已經被我的男根塞滿,可她的聲音,卻如此清晰地響在我的耳邊……

“我……”

如櫻桃一般小小的嘴巴,如柿肉一樣嫩滑的舌頭,纏繞在我的陰莖上面,竟然會那樣的美妙……

“你也想跟我做的,對吧?”趙嘉霖的聲音依舊在我的耳邊響起,“有我的嘴巴給你做‘雞巴套子’,你不喜歡么?你現在跟我做的這一切,真的是因為我倆身上掛著的威亞么?何秋巖,你跟我每次吵完了嘴之后,你的內心深處不是在幻想著把我摁倒、然后用力肏翻我的身體的?何秋巖,既然你知道這是夢,你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次呢?你在夢里也要這么道貌岸然么?你在夢里,也偏要做出一副為了你的夏雪平而特別忠貞的樣子么?他們兩個犯的錯,我們為什么不能試試呢?”

在這一刻,我對這個尊貴無比的格格,竟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我開始淪陷于她說的話,并且,我有點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了。

但就在這時,我不經意地朝著右手邊看了一眼,卻看見在我的右邊,竟然出現了十幾米高的一個夏雪平。

站在她旁邊的,還有蘇媚珍、王楚惠、胡佳期、岳凌音、何美茵,還有好久都沒見的歐陽雅霓阿姨。最要命的是,她們這些十幾米高的巨大女人們,她們每一個,都是一絲不掛、光著身子的:蘇媚珍全身欲望橫流的豐乳肥臀、王楚惠略微松弛卻更顯淫蕩的潔白皮膚、胡佳期可以交替收縮再擴張的肛門和蜜穴、美茵那渾身帶著奶味的粉嫩雙乳和少女肉壺,愛加上岳凌音和歐陽雅霓一個高大而苗條,一個婀娜有鏗鏘,這些橫沉的玉體,在倍化成巨人之后,身上的嫵媚妖冶也跟著更具感官沖擊,也更加地讓我把持不住……

唯獨站在中間的夏雪平,卻依然穿著那身黑色西裝與那件一塵不染的白襯衫。此刻的她,正看著被鋼索勾住的我和趙嘉霖,一聲不吭地默默流著眼淚。

而依舊不知道從哪里,竟然正有人在朝著夏雪平的后背、額頭和后頸丟著磨盤大的石頭……

不對,夏雪平現在的遭遇,怎么跟剛剛我在劇場里的經歷如此相似?

而且此刻,我正看見一只差不多半個廣場那么大的金屬彎鉤,正從空中落下,對準了夏雪平的左臂,準備一把刺入她的肌肉之中……

這不就是潘洛斯階梯式的夢嗎?

等等,那照這樣的進展……難不成,我不僅會傷害到夏雪平的感受,我自己的這副男性器具也會不保?

不行,這個夢太折磨人了!我得醒過來!

于是我連忙雙腳一踏,繃緊全身……

——不曾想就這樣,我一著急,竟然射了趙嘉霖滿嘴溫熱的濃精

而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在我的耳邊響起…眼見著夏雪平的太陽穴,和趙嘉霖的喉嚨,竟然同時被子彈打穿了!

在這一秒,我的眼前,瞬間變成了一片殷紅……

“啊!”

我用盡渾身的力氣,扯著嗓子大叫一聲,總算是緩緩睜開了眼。

但我的神智似乎還沒完全恢復,似乎感覺到一陣推搡,并且依舊有什么東西迎面壓到了我的身上,剛剛在潛意識境遇之中被金屬鉤穿刺過的四肢也有些不聽使喚,想抬也抬不起來。唯獨自己小兄弟剛射過精液的感覺,似乎最最真實。

我只好繼續晃了晃頭,終于把自己晃動得更加清醒了一些,雙手放到胸前用力一推,我才發現壓在我身上的只是一床厚實的棉被而已;我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看周圍,發現我自己只是躺在一間病房里,周圍還拉上了藍白色的帆布拉簾,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我今早出來之后穿的那套高領毛衫,只是左臂的袖子被擼到了大臂上——怪不得剛剛做夢的時候,夢見那只金屬鉤刺過自己的肱二頭肌的時候,會感覺有擠壓式的疼痛。

我打了個哈欠,繼續摸了摸下面——我靠,我的皮帶是被解開過的,但是里面的毛絨褲、保暖線褲和內褲還老老實實地穿在身上;

我好奇地試探著把手伸進內褲,果然在內襠里面,摸到了一堆滑膩。

不過,更讓我心里覺得尷尬的,是在此時此刻,在我膝蓋出對應的床沿那里,趙嘉霖正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臉埋在抱著的雙臂之中,趴在我的腿邊熟睡著。

我的天吶,可真糟糕……

人家睡在我床邊,我居然在夢里夢到用自己這條邪惡的壞東西虐待她的嘴巴,對她產生了想要持續地玩弄她的念頭,而且還出現了遺精的情況,這……我這人睡覺做夢的時候,偶爾還會說夢話,萬一剛剛做夢的時候,念叨了幾聲人家的名字,還說了什么不該說的,這怎么辦?

不過,此時的趙嘉霖依舊在趴著,我忐忑地看著她,突然想到很可能在我剛剛做夢的時候,她也在熟睡當中——雖然說,她現在的姿勢趴久了會很不舒服,但她應該……不會知道我做了什么夢的吧?

不管怎么說,趁著她正在睡著,我得趕緊把自己的腰帶系好。只不過可能是因為剛剛在睡著了之后,褲子往下竄得有點厲害,平躺著的我還真沒辦法把下面一層一層的褲子整理好,于是我只好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把上半身最里面的背心掖到了內褲里面,將自己的陰莖、睪丸跟襠布隔開,再一點點提起保暖線褲、掖了掖上半身的線衣衣擺,再提起毛絨褲,最后提上外外褲,串好皮帶。

可就在我拉上皮帶搭扣的時候,我不經意地朝著趙嘉霖看了一眼,結果,又弄得我面紅耳熱——因為此時的趙嘉霖正在俯身趴在我的腿邊,而她的屁股又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腰肢一抻,她那后腰處的白皙的肌膚,便暴露在了那件灰色毛衣下擺與休閑西褲的褲沿之間。之前在情報局那間檢測室里,我倆都脫得只剩下內衣內褲的時候,那時的我似乎還沒怎么注意她的腰腹,現在看起來,雖然她的下腹部似乎因為久坐而有些微微隆起前凸,但她的腰身實在是太過苗條,弄得我都有些好奇,想用我的雙手從她的左右兩邊,把兩只大拇指抵在她那光滑似白玉的背脊線上,看看是否就能輕而易舉地把她這如楊柳枝條般的細腰,在手中攏緊。

而順著那條清晰的背脊線朝下看去,只見她的內褲也如同藏在豆莢中的成熟的豌豆一樣,小露出差不多1/6的部分,而她今天,竟然穿了一條黑色的T字內褲,細細的蕾紗襠布在她那條背脊線的盡頭,如同一條繩子一樣緊緊地擠在一起。再往下面且里面的話,那里究竟會在她這似香杏一般的小翹臀只見勒成什么樣子……

我大膽地想象了一下,卻又覺得我這種幻想的行為,對于已經擁有了夏雪平的我而言、以及對于身為人妻的趙嘉霖來說,都是十分罪惡的,所以我又連忙微微搖了搖頭,揮散走腦海中迷亂又危險的幻象,并趕忙準備轉過頭收回自己淫邪的目光。

可就在我還沒來得及把頭別過去的時候,趙嘉霖卻突然抬起了頭……

我剛冷卻下來的臉上,瞬間又開始發熱。

而她睜大了雙眼,卻蘊著些許恐懼心虛的目光注視著我,微微擰著眉頭,鼻翼翕動,緊閉著嘴巴,“咕嘟”一聲,似乎吞咽下了一大口唾液一樣的東西——再仔細看看她剛剛趴過的地方,白色的床單上竟然留下了一大片濕潤的痕跡。貌似美女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流口水,不過她的口水似乎流淌得有點多。而在她咽下那一大口口水之后,注視著我的趙嘉霖的臉頰,竟然也變得通紅,甚至還紅到了脖子和耳根處。

“你……你醒了啊?”趙嘉霖對我問道,接著又下意識地抬起右手,用食指指肚裝作不經意揩了揩地自己的嘴角,接著似乎還很回味剛剛的小憩一樣,輕輕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啊,這一覺睡得。”我看了看她,心里竟然泛起害羞的漣漪,于是又低下頭“……這部隊醫院就是給力哈,這止痛酊的藥勁也太大了!”

我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的確,睡過這一覺之后,全身上下,除了被打之后磕在我牙齒上面的口腔壁以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再作痛,不過腦子里依舊像是宿醉過后一般暈暈乎乎的。

“嗯,是挺大的……”趙嘉霖臉色紅彤彤地,也低下頭,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啊?”我的確有些沒聽清她說什么,于是再次抬起頭看了看她。

沒想到在她的眼睛里,卻閃動著倉惶無措,她看了看我,搖了搖頭:“呃……我沒說什么啊。”她想了想,又低著頭,對我幾個字一頓地用著一反常態的軟軟糯糯的聲音說著,而且貌似噙著羞臊的嘴里,還在不聽地拌著蒜:“那個……剛才你在公交,不是,在急救車上,你那個……你半天也沒醒來……然后……你就……我就告訴局里,呸,我告訴醫院主任……啊呀不是!主治大夫!我告訴大夫他們說,你被藍黨蔡叔叔他們的‘嘍啰’給打了……我怕你身上哪里骨折,然后我就給你做了個全身檢查……”

“啥?你給我做的全身檢查?”

我真不是故意調戲她,本來剛睡醒、藥勁有剛過的我,腦子里本來就亂,結果一聽她這么前言不搭后語,我都恨不得再回到剛剛那個亂七八糟的夢境里去。

結果我這惹禍的話一出口,她的臉上,馬上炸開了一大片荷粉桃紅薔薇赤:“我可沒啊!你個壞人,你說什么呢你……我才沒呢!我是說,我讓醫生護士大夫什么的給你做的身體檢查,量了血糖,不對,是血壓……然后還給你弄了儀器檢查了你的器官,不對,你的臟器,我們不是都擔心你別骨折或者臟器被揍出內傷了么?還好你沒骨折,醫生說你臟器也沒事,功能也……也都沒紊亂。然后,你的……褲子……反正要是你的褲子、襪子、衣服什么,如果被剪了、被脫了、被解開了,也是醫院的人為了檢查才弄得……”

“哎喲……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我也不是墜樓、也不是剛地震之后從廢墟里頭救出來,用得著剪衣服么?”我對她半嫌棄地說道,又看了看她剛剛抬起頭后,額頭前掛著幾縷秀發的樣子,心中的某一處真像是小貓的爪子在輕輕撓著的感覺。我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那你沒什么事吧,我看著你胳膊,這不也綁了繃帶么,搞得跟跟女版‘冬兵’似的,而且臉上還擦傷那么一塊,沒破相吧?”

“呵呵,小瞧誰呢!你真當我嬌生慣養?你今天也聽見了,蔡勵晟可管你們家夏雪平叫‘夏小姐’,你們家夏雪平也曾經是個高貴的小公主。她是公主、我是格格,雖說我遇到危險的次數肯定比她少,但我也好歹是你的前輩吧?這點小傷,對我來說算得了啥?”

“哈哈,行行行!老前輩,我就關心你一句,你還這么多意見……”我笑著吐著她的槽。

“嘁!就你這樣的,除了夏雪平你還會關心誰呀!”趙嘉霖說完,嘴角竟然也漾起一絲笑容。

“那你就在這,一直陪著呢?”

“嗯。不然,你說你也沒個人陪著,我又已經孤零零一個跟著你過來了,我能上哪去?知道你沒事,我就在這待著來著。準備等你醒了,再一起搭個伴打個的士會紅山廣場那邊取車去。”

“行!我收拾收拾,看看醫院這邊還有啥要交的費用、要辦的手續沒有……”

話說著說著,我突然覺得嘴里干得很,嗓子里也刺撓得像含了個蜘蛛一樣難受,于是,我便捏著喉嚨,來回看著病床的床頭儲物柜。

“你要找水喝嗎?我給你倒吧!你全身不少地方都淤青了,你再好好躺會兒……”趙嘉霖見狀,馬上站起了身,對我朝著床上扇了扇手掌示意我躺下。

“沒事,就是淤青而已,我都不疼了。”

“哎呀,你逞什么能?我要是你,能多偷會兒懶,就多懶一會兒!好好躺著吧,我給你去倒水你還不高興啊!呵呵!”

趙嘉霖看了看我,說完了話后,還一反常態地對我眉歡眼笑了起來。而下一秒,她似乎感覺到了自己有些忘乎其形,有連忙臊著臉低下頭,背對著我彎著身子,從床頭消毒柜里拿出了兩只紙杯,惴惴地斜著眼睛瞄了我一眼后,撩起簾子便去飲水機那里接水。

趙嘉霖在走出拉簾之后,我聽著她的腳步聲,發覺飲水機似乎距離我躺著的這個床位并不算遠,但她卻站在飲水機前半天也沒再挪動半步,我豎起耳朵,試著屏蔽病房里其他的嘈雜,于是正聽見她站在那里,正在努力地漱著口,而漱了一會兒以后,她又站在原地不動了,過了差不多十幾秒鐘,她才咕嘟一大口,把嘴里的水全都吞咽進了肚子里,接著又給自己接了好一大杯水,才默默地回到了我的病床邊。

而我也沒一直閑著,把被子疊得整齊之后,坐到了床沿處,拿出了早已發燙的手機,看了一眼電量,并立刻從床頭疊好的大衣夾層里拿出自己充電線,插到了電源插座上,接著,我又立刻關掉了錄音軟件——我是被之前艾立威那家伙給算計怕了,于是現在的我,開始逐漸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每次進警局、每次出任務,都會偷偷打開錄音。在情報局專案組的時候除外,他們門口的警衛在我進入情報局大樓之前,都會檢查我的手機,并且提出警告,我也不想因為一些瓜田李下的事情而被懷疑成間諜,并給夏雪平帶來麻煩。

“給,喝水——專門給你弄的溫水,你看看燙么?”在我看手機的時候,趙嘉霖回到了我的身前,并給我遞上了水杯。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手機,并伸手去接,心里正想著這女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溫柔又賢惠了的時候,誰知道她突然踩了我一腳。我吃痛之后抬起頭,剛想要質問她,卻在這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手居然正握在了趙嘉霖的一顆玲瓏軟胸上面……

“呀!對不起對不起!”

我迅速抽回了手,難堪地別過臉,一時之間徹底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

“你呀!哼!你……你就是個壞人!大壞人!”

趙嘉霖噘著嘴吧死盯著我,旋即將床頭儲物柜上我那件外套撥到了床上,自己又拿了她自己那件原本摞在我羽絨服下面的毛呢外套,接著一把將一杯溫水輕輕摔在我的面前,自己則羞惱地背過身去,坐到了折疊椅上承受著一股尷尬的無名業火。

正在這時候,以為害怕走廊透風而關著的病房門開了,隨后,在病房里響起了一陣熟悉的皮靴底聲音。

“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我立刻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了起來——一走路,才又感覺到屁股、腳底、膝蓋和小腿依然產生出的悶疼,我拉開遮擋簾一看,從外面走進來的果然是夏雪平,她一進病房之后,便抬起頭,焦急的目光在每個病床位的遮擋簾掛梁上的標號牌來回掃視著。當她看到我之后,寫滿了焦躁與不安的臉上,立刻笑逐顏開,但隨即又擔心無比地快步走到了我的身邊:“對啊,我讓別動隊先回去了,我跟岳凌音請了假來看你。她那邊忙得不可開交,過不來,她也挺惦念你的……你現在可以下床么?沒傷到筋骨吧?”

“哎喲我的天……我沒那么嚴重哦!我的夏雪平大人!就是渾身上下有點疼而已,也不至于下不來床。”我對夏雪平說道。看著她在這寒冬臘月的,竟然出了一腦門汗,我便也不再著急離開醫院,而是跟她相互扶著,撩開了拉簾,進到了隔間里面。

“那我看他們把你架上急救車之后,一下子勾兌了好多什么輸液,然后就給你胳膊上打上了,好像又把心電圖什么給你貼到胸口,都擔心死我了!……要不是岳凌音那邊早就跟我下了命令,我真想跟著你一起來這兒。”夏雪平見了我,立刻放下身上背著的那只許久未見的背包,又把羽絨大衣脫掉后疊了對折放在床尾,然后對我心有余悸地說道,并且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里的粼粼波光,既飽含著埋怨,又貯滿了擔憂。

“哎呀,那都是檢查步驟。你不是跟這個趙姐姐上來就跟人家軍醫說什么我遭到了‘長時間連續重擊’么?估計人家還以為我被人拿榔頭錘鎬砸了、或者被車撞了,人家應該是按照全身粉碎性骨折和臟器損傷的急救方式給我施救來著;打得那些東西,除了止痛酊以外,我還看到有一瓶甘露醇,估計是怕我腦溢血;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估計也就是生理鹽水、葡萄糖、已經消炎藥之類的東西。我剛才睡了一覺,現在除了嘴巴里面這里,其他地方已經沒事了——沒看人家醫院連病號服都沒給我換上么?”

原本坐到了病床上,側過腦袋看著我剛躺過地方發愣的趙嘉霖,一見我跟夏雪平相互攙著走到了病床邊,她整個人就像是被雷擊了一般一下子跳了起來,又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頭儲物柜前看了看我和夏雪平,接著低著頭退到了窗戶旁邊的角落處。

夏雪平凝望著一言不發、卻依舊有些面紅耳赤的趙嘉霖,然后又看了看我,對我指了指趙嘉霖跟我問道:“她跟你,又鬧別扭了?”

我搔了搔自己的后腦勺,想了片刻,對夏雪平隨口說道:“沒……誰知道她又怎么了……”

我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所以被趙嘉霖聽見也是理所當然,但她臉紅著瞪了我一眼之后,卻沒多說什么,直接一聲不吭地撩開了隔簾,走出了隔間,又很特意地把拉簾拉上,將我和夏雪平正坐著的這張病床遮掩的嚴嚴實實的,緊接著她又拉開了病房的門,迅速離開了病房。

聽著趙嘉霖的腳步聲遠去之后,夏雪平回過頭,表情復雜地看著我,她似乎對于趙嘉霖這種知情識趣很羞澀又很開心,臉上便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美麗笑靨,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平時相當嘴刁舌蠻的這位三格格,在這時候突然泄了氣,必然與我有關系,她便好奇在她進病房之前我跟趙格格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所以她又微微抬著眉毛,睜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我。但我才不管那些個無關緊要的事情,更不可能把剛剛十分意外又并非故意的捉香竊玉跟夏雪平說明白,而且經過剛剛的那個夢,我在此刻極其想要給夏雪平一次從心理到肉體的雙重補償,現在又跟夏雪平坐在一張床上,周圍又拉上了隔簾;我用耳朵一聽,至少在我右邊那個鋪位是沒有人的,而病房里其他的隔間又都在各自熱鬧著各自的事情,我這時候要是不跟夏雪平在一起做點什么,似乎都對不起這完美的天時地利人和。

因此我一把摟住了夏雪平的香肩,親吻著她額頭上的汗水和一片冰涼的臉頰、顴骨、鼻梁,我自己再順勢往床上一倒,把她一下子拽倒在了床上。

“嗯?你干什么呀……喂,別在這跟媽媽鬧啊……誒喲!小混蛋!又折磨我……嚶!”夏雪平忍著笑,滿臉緊張地對我小聲說道,還一邊用拳頭捶在我的肩膀,可沒等她把話說完,我便用雙唇把她的嘴巴堵了上去。她忍俊不禁地回吻著我,然后身子一扭,長腿一抬,一把騎在了我的大腿上,并保持著俯身吸吻我的嘴唇的姿勢,然后緩緩地把舌頭探進了我的嘴里,同時把自己那溫柔的纖纖素手摸到了我的左胸前……

結果下一秒,她舌尖在我嘴里一挑,一下子戳到了擋在我嘴里那三顆衛生棉球上,她的舌頭這樣一壓,瞬間把我的口腔內壁的創口面弄得又灼又癢,我頓時痛得眼淚直流,完全忍不住想要咬牙,卻又因為她那溫柔滑嫩的香舌在我口中纏繞,于是我只好推著她的乳房讓她把舌頭退回去,并在口中“嗚嗚”叫苦。

夏雪平馬上會意,抽出了自己的舌頭,但在離開我的嘴巴的時候,她的嘴唇還是沒辦法注意,所以仍舊在我的下巴上方、對應著內壁受傷的地方觸碰了一下,結果把我被撞到咬合面處的傷口壓得更疼,等她起身之后,我一邊捂著嘴唇下放那里,一邊疼得直達滾。剛剛做過春夢、又在看到夏雪平以后,身體內逐漸燃起的欲火,因為嘴里這陣劇痛,立刻熄滅了。

“哎喲喲!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夏雪平連忙抱住我的額頭、埋在自己胸骨間,并且摸著我的頭發哄著我,還輕聲細語地埋怨道:“你個小混蛋,你也真是,嘴巴里面都傷成那樣了,還不老實呢!我還被你嘴里的藥棉弄得滿嘴又苦又咸呢……不疼了哦,不疼了,乖,沒事沒事……”等我這疼痛感稍稍過了勁兒,喘著氣仰著頭躺著,冒著一身冷汗的時候,她連忙把我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又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輕輕地捏著我的下嘴唇,讓我緩緩張開嘴巴:“來,讓我看看怎么樣了……嘖,都傷得爛了!這幫當打手的可真野蠻!不過看樣子是不怎么出血了,起碼比剛才在他們辦公室的時候好多了。哪還有藥散和棉球,我再給你換一下藥吧?”

“好像那個抽屜里有吧……我也不確定,你幫我看看。”我有氣無力地指著那個床頭儲物柜。

“那你等我下啊。”

夏雪平想了想,把我剛疊好的那摞被子墊在了我的頭下,接著拉開了抽屜看了一眼,那里面只有棉球,而且貌似是因為剛才我疼得打滾的時候,提到了柜子上,剛才趙嘉霖幫我接的杯溫水還濺出了小半杯來,順著縫隙滲到了抽屜里面,污染了僅剩的那四顆棉球。夏雪平沒有辦法,只好離開病房,準備去問護士再要一瓶滇南白藥藥散和一包醫用棉球。

夏雪平離開之后,我躺在床上也沒別的事情可干,看到她留下的皮革背包,我便突然好奇起來。平常的她也不太喜歡化妝,如果沒什么要緊材料的話,也很少背著這東西,這小背包平常一直在她車子的后備箱里放著,今天突然又把它背起來,難不成是因為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閑著也是閑著,自己的好奇心外加些許的控制欲,驅使著我把身子竄到了她的背包旁,仔細聽了聽門外的動靜之后,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她的背包,扯著拉口,仔細朝里面瞧去:

只見里面放著一滿匣子彈的彈匣、一條帶著插頭的手機充電數據線、一包用掉了一張的衛生巾、一包拆開了的衛生棉、一只優盤、一包糖姜片、一包蜜棗果脯,外加一個鼓鼓囊囊的灰色帆布防塵收納袋——除了這收納袋和那只優盤之外,在這背包里我實在是沒看出來還有什么東西是特別重要的。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了那只收納袋,扯開上面的栓繩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淺藍色海豚形狀的“小惡魔”按摩跳蛋。看起來,還應該是嶄新的,但是上面仍然掛了一條陰毛——從顏色和那彎曲程度、軟硬程度來看,那條小毛毛應該是夏雪平的,而且仔細聞起來,這小跳蛋上面除了本身合成塑料自帶的一股花香味道之外,還帶著夏雪平身上特殊的帶有一絲絲麝香氣息的體香。

可是,夏雪平為什么會有這么個東西?她以前絕對是羞于接觸這種東西的,我跟她在上個月一整月旅行的時候,給她買的那根硅膠陽具她都不大喜歡用的……

她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這東西,會是她自己買的么?

還是說……這東西是別人給送的?

如果是別人送的,那,能是誰送的呢……

——倒有可能是韓橙,畢竟之前那些陰部按摩油、飲用清腸劑和那一大堆功能奇特的安全套都是韓橙專門送給夏雪平,為我倆上個月的旅行增添繽紛情趣的,雖然也不知道她對這方面特別在乎,究竟是夏雪平有求于她請教于她的,還是有什么別的獵奇目的,但她還是有心了,我打心眼里也感謝她;不過,平時韓橙找夏雪平經常是在午飯時間,而此刻的時間正好是下午一點半,如果這東西不是在今天之前就出現了的話,除非韓橙在夏雪平剛上班或者帶著特別行動隊來支援我的路上,插了個空,然后專門給夏雪平送了這么個東西。

那韓橙得是一個多無聊女人啊?而且這種設想似乎也不符合邏輯。

——當然,也有可能是岳凌音送的,只不過她這人除了符合大齡常年單身女性這一條身份之外,我還真不清楚她對性方面會有什么嗜好,而且會不會跟夏雪平談論這件事都兩說:因為以我對她的了解,岳大嬸這個人外向歸外向,逗逼歸逗逼,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她還是會很高姿態與其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哪怕對方與自己再怎么親密,她認為有些事你不該跟我討論的、或者她事先假設的、討論起來可能會讓對方心里不適的話題,她是絕對不會跟對方提起的。她清楚我和夏雪平的事情,但她應該不會去跟夏雪平在我們母子性愛這件事情上討論太多,所以就更別提她會給夏雪平送這個東西了。

而且比起夏雪平,更需要這東西的,應該是岳凌音自己。

——那就還剩一個人了,而這個人,是個異性。

——會是周荻么?

——要知道,這種海豚形狀的“小惡魔”跳蛋,在“尾巴”那一端,是有一個發射接收器的,鏈接了藍牙之后可以跟手機上的一個廠家指定APP關聯,爾后,可以讓另一個下載了APP客戶端的人,遠程控制這個跳蛋……

天啊……我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如果真的是這個人送的……如果真的是像我想的這樣……

那我剛剛做的那個噩夢的上半段,就成真的了,趙嘉霖跟我所說的那些事,很可能也是真的了。

只不過現在我什么證據都沒有,僅憑著這么個跳蛋,根本不能說明一切……

但似乎又可以說明一切:以前在外面總給人以性冷淡印象的夏雪平,居然開始在自己的隨身包里帶上了這么一個物件,就像我夢里那些潛意識投射人物所說的那樣,夏雪平“冷血孤狼”的人設,似乎開始徹底崩塌了。

一想到這,我真的有些害怕。

而就在這時候,病房門再次打開了,我聽到夏雪平的腳步聲之后,立刻把拉繩拉緊,然后把那防塵收納袋丟進了夏雪平的背包里,并迅速地拉上她背包的拉鏈,然后迅速翻身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一不小心,我的膝蓋反跳部位還在床沿處結結實實地撞了一下,這一下疼得簡直比我嘴里的傷還要命,但眼看著夏雪平的手指已經抓到了遮擋簾邊緣,于是我只能假裝捂著嘴,忍受著來自膝蓋處的痛。

“喲,還疼呢?別著急啊,我這就幫你上藥。”夏雪平看我疼得打滾,立刻坐到我身邊,重新小心翼翼地捏著我的嘴唇扒開嘴巴,打開藥瓶后,在我的傷口上先撲了一些藥散,之后又用棉球蘸了點藥散放進了我嘴里讓我銜著。“嗯,上完藥了。跟剛才比以外好一些了么?”

“嗯……稍稍有點蟄得慌以外,比剛才舒服多了……”我對夏雪平說道。

“那就好。看你剛剛疼得打滾的那個樣子,真是擔心死我了!”

夏雪平說完,拉過自己的包,把那包藥棉和藥散瓶都放到了背包里面。她緊接著又朝著背包里面瞧了瞧,然后又轉過了頭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之后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我立刻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對她問道。

“哦,沒什么。”她立刻低下了頭,拉上了拉鏈,然后又帶著掩飾的意味用手在背包拉鏈的上面壓了一下。接著她抬起頭看著我笑了兩聲,又對我問道:“呵呵,你剛才到底把人家趙嘉霖怎么了?她坐在走廊里,現在還一臉委屈呢。”

原本心里灌滿了醋的我,一聽她這么問,又立刻心虛了起來,腦子迅速一轉,連續編著鬼話道:“我……呵呵,我哪知道啊?她本來在這跟我那話互相損,結果可能我一句話帶上了點周荻的事情,戳到了她心窩子里了吧。哼,就她那小嘴巴小舌頭,局里的人都覺得她叼毒,那是因為她之前沒遇到我、沒讓我好好治治她。我在警校的時候,那無論文斗還是武斗,有幾個能打得過我的?你就別關心她了,她遇上我這個天命宿敵,半天沒緩過來勁兒,那也是正常!”

“唉,你說你們兩個,都何必呢?小趙有自己的理由,對我因為一些事情又有很深的誤解,這是正常的。但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呀?”夏雪平看著我說的唾沫橫飛、眉飛色舞,于是也真相信是我把趙嘉霖說得抑郁了,立刻拉住我的手對我說道:“秋巖,聽你‘女王大人’一句話好么?”

“你說。”

“我從當警察那天到現在,也差不多十幾二十年了,因為你外公外婆舅舅的事情,除了局里這幾個之前就和我們夏家最親密的之外、和對我有過很大幫助的人以外,其他的人我要么是因為信不過、要么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樹敵太多,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而且我也并不想改變。但是你不一樣,你是男生,你比媽媽年輕很多,你未來的路還長著呢。秋巖,我愛你,我也知道你對我愛,但我真的不想讓我走過的路、經歷過的痛,在你的身上重演一次。有些人,實在不喜歡了你可以不去理會,但別像媽媽一樣。我是個女人,我被孤立、被誤解,與人相處不睦什么的,這都無所謂;但你是男子漢,我不期望你去做什么領袖,也沒想著讓你八面玲瓏,但最起碼的,我不想讓你在將來的時候處處碰壁、舉步維艱,你明白么?”

我想了想,撓了撓頭,又對夏雪平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我對她說道。

夏雪平看著我笑了笑,親了我的額頭一口,又悄聲趴在我的耳邊,紅著臉微笑地說道:“小混蛋,你知道嗎?‘媽媽老婆’可喜歡你這越來越懂事的樣子了!有點很有小老公的……嘿嘿,小老公的性感呢!”

我也是真服了她,這么一句話,就像是一大包白砂糖,灌進了我滿是酸醋的心里,一時間酸甜味混雜,在我的心里成了一股讓我欲罷不能的荔枝味。我看著眼前的夏雪平,心中又是被她撩撥的長草,又是忍不住懷疑著她在我看不到的時候,回去跟誰一起做什么,心中一時復雜,卻無法想得到說些什么來回應她讓我如此心神蕩漾的情話,于是我只好端坐起身子,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啄著她的軟唇。

“哼哼,小壞嘴唇,嘴巴又好了是不是!”夏雪平與我親吻了三下之后,又笑著對我質問了一句,接著又對我說道,“不過我沒想到,你和小趙居然還能一起去現場。你們倆都一起配合著救了蔡勵晟了,怎么還能鬧別扭呢?”

“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唄。”我對夏雪平輕描淡寫地說道。

夏雪平低頭想了想,眉頭漸漸皺起,笑容緩緩收斂,表情又開始變得稍稍凝重了起來:“今天去紅山廣場,你有見到昨天殺掉吉川利政的那個人了嗎?”

看著夏雪平,我不免輕嘆了一口氣,在這件事上,即時我不想傷害她,但我也并不想瞞著她:“看到了,而且雖說隔了十幾層樓高的距離,但我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舅舅夏雪原。而且,他還沖我開槍了。”

“什么?”夏雪平立刻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沒管住自己的音量,接著她皺著眉頭平復著心緒,之后她又咬了咬牙對我小聲問道:“他怎么還敢對你開槍!”

“但他應該并不是真的想對我造成什么傷害,夏雪平,你別心急。”我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地說道,“我觀察了,他的槍法其實很準,但他朝我打來的子彈,都是故意朝我身邊打的,這么做的目的,要么是像小時候他每次撩逗我一樣,表示自己回來了,要么就是在給我警告,因為當時我正好擋在蔡勵晟的前面,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但是至于他為什么要殺蔡勵晟,我就不知道了。”

夏雪平聽到了這些事情之后,也不由得恨恨地嘆了口氣,她閉上眼睛,然后說道:“其實,我跟著情報調查局別動隊趕過去的時候,也徹底確定了他其實沒死的事情……”

“怎么講?”

“實際上我昨天下午就給小邱打電話了。小邱昨天沒在局里對吧?他是去了醫科大學開研討會去了,等他開完了會,我就讓他幫我查了一下十年前這個案子的事情。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幫我調閱檔案,之后他發現……唉……”夏雪平緩緩睜開眼睛,又嘆了口氣,“十年前的那個案子,確實是被動過手腳的——我最開始報案之后,最初趕過去的鑒識官,在案件初次報告上的簽名,跟他平時的前面是不一樣的。”

“也就是說,這個報告很有可能被人篡改過?”我問道。

夏雪平眨了眨眼:“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那名鑒識官在遞交報告之后的第五天,突然出了車禍喪命。其實遇到這種情況,依照他們鑒定課的正常程序,如果主鑒識官和第一現場鑒識官出了意外,是要對被害人或案件進行重新驗尸、重新到現場搜集證據、并與第一手資料數據進行核對的,但是當時卻并沒這么做。邱康健當初因為另一個大案,被省廳借調給K市出差了,因此并沒有參與對你舅舅他們的尸檢。”夏雪平又很自責地嘆了口氣,抬起右手猛地攏起自己的長發捂住額頭,痛苦地搖了搖頭,為了提放著病房里其他人聽見,又只能壓抑著嗓音哽咽地說道:“這件事情也怨我……我當時,看到我那樣的景象,又想起你的外公……啊……我就沒懷疑過那個報告是有問題的!夏家一大家子人都遭了難……我想你舅舅他雖然活了下來,但……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別哭了,夏雪平,你別這么想……”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我的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

但順著她的自責,我仔細一想,又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他刺殺蔡勵晟,應該不是個人行為,而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按照夏雪平感性的設想,夏雪原現在這樣完全是因為身上背負血海深仇,但以我對他和舅媽、外婆,以及很早就遇害的外公的了解,他們幾乎從不跟任何政界人物有什么密切來往;而十年前,還沒當上副省長的蔡勵晟除了在省行政議會里面比較活躍之外,也就是經常混跡在金融業而已,他跟舅舅夏雪原之間應該沒有交集,所以應該不存在什么仇恨——何況蔡勵晟雖然也看到了扛著狙擊槍的舅舅,但他似乎根本不認識眼前十幾層樓上的這個刺客是誰。

其次……

“不對,我可能想錯了……”夏雪平抹了抹自己的眼淚,直勾勾地盯著我,與我心有靈犀一般地對我說出了進一步的假設,“你外婆、舅媽,和那個孩子他們都死了,而你舅舅為什么會有一個替死的?而且,為什么在當年的局里,從鑒定課到重案一組再到省廳檔案室的人都沒有人質疑那份案件報告?是不是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跟那個‘天網’混在一起了?秋巖,你說會不會是這樣?你說會不會……”

“夏雪平,夏雪平!你冷靜點!”看著急火攻心又情緒低落到谷底的夏雪平,此刻因為夏雪原的事情明顯有些失了心智,我連忙再次把她緊緊摟進自己的懷里,撫摸著她的后背。“我可能想的比較幼稚,但你聽我說好么?”

“呼……你說吧。”夏雪平啜泣了一聲,躺在我的懷里對我應道。

“現在不管怎么說,至少舅舅出現了,不再躲著你和我。他出現了以后,至少沒對我們倆做出什么……至少說沒做成什么傷害你我的事情,對吧?而且即便舅舅加入了‘天網’,即便他現在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他和你我還是有血緣的,他還是個夏夏家人。他現在這么明晃晃地出來招搖,說不定就是想告訴咱們倆,他還沒死,而且他選擇現在再次‘復活’,那就說明他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計劃,而且,說不定他還想見我們——很有可能,他會主動找上我們。你說是不是。”

夏雪平睜大了眼睛想了想,然后摟緊了我的腰,在我的懷里點了點頭。

“對啊,那到時候,我們再問問他現在過得怎么樣、他在干什么、他為什么要殺了吉川并去刺殺蔡勵晟,而且再問問他現在的想法或者計劃唄?到時候根據情況再看,我們倆是他僅剩下的親人,我們可以勸說他迷途知返,讓他不再去做那些危險的、恐怖的事情,或者,甚至還可以讓他幫我們的忙,也不是不可能呢,你說是不是?”

其實對于我自己的這些話,我自己都沒多大把握。十年的時間,遇到滅門慘案那種遭遇,身在“天網”那種可怕但又神秘的組織里,在黑暗中一直藏著,這些因素能把一個人改變成什么樣子,我真的不知道。只不過,像我剛才這么說,是能讓夏雪平心里好受一些的最好說辭,而我除了這樣哄她之外,又什么都做不到。

夏雪平聽了我這些話之后,在我的肩頭默默地發了一會兒呆,接著卻什么都沒說,只是繼續把我摟得更緊,然后用自己的額頭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閉著眼睛依偎著我的身體。

我沉思片刻,對于這個話題,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面對這樣一個十年里都用詐死隱藏自己蹤跡、十年之后突然蹦出來卻成了一個殺手刺客的舅舅,我其實也很不知所措。可是我跟夏雪平兩個人的日子、我們倆各自的工作生活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的,總不能因為這樣的一個舅舅,便整日涔涔潸潸。我想了想,又找了一個話轍:“呵呵,聽剛才在藍黨特勤處蔡勵晟說的意思,外公之前還寫過小說呢?”

“嗯。”夏雪平吸了吸鼻子,然后對我說道,“這件事我也是在你外公走后兩年才知道的。那應該是他用業余時間寫的,他生前我和你舅舅都不知道這件事,只有你外婆清楚。很可惜,你外公的手稿你也不會看到了,你外婆在你外公下葬的時候,把那本書的手稿跟著一起放到了墓室里面。”

“哦,原來是這樣……那這本書現在還有賣的嗎?”

“早就不讓賣了。兩黨和解之后,首都的過渡聯合政府把這本書就給禁了,別的國家似乎也沒有賣的地方,但你在網上應該還能查到相關資料——書名叫《沉重的促織》,一共五部。但其實只有前兩部是你外公以‘燕山怪客’為筆名寫的,剩下的那些續寫的兩個作者的筆名分別叫‘后會X無期’和‘竹影隨行’,但很明顯,不是你外公的手筆。故事是個穿越小說,主人公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未來,在那個世界,國家依舊是紅黨執政,國家在很多事情上還不是像今天這樣開放自由;但是在紅黨一黨獨自努力之下,國家從經濟到軍事、再到主流文化方面,在國際上的地位都遠超過咱們所在的現實世界。雖然沒有這樣的開放、自由,但實際上,平行世界里的那個國家卻對很多事情更加包容、人與人之間也相對的更加和諧;反倒是在書中的那個世界里,某一些標榜著自由、開放的地方,卻在承受著暴力、仇恨,以及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他們更容不下與自己觀念背道而馳的群族。”

“呵呵,這聽起來,反而更像咱們所處在的現實里。”我對夏雪平說道,“也難怪,這樣的書必然會被國體變革之后所查禁。”

夏雪平抬起了頭,看著我說道:“就是在你外公去世之后,這本書才開始越來越火。后來有人見原著作者不再更新,才有了續寫,那兩個作者,每個人的寫作風格都不同,但各有各的特色,于是也使得你外公的那兩部原著更加出名,并被越來越多的人發現、喜歡。但是最后,這部書到底是遭到了藍黨和當時還沒組成‘地方黨團聯盟’的全國上下四百多個黨派集體輿論圍剿;迫于這樣的壓力,聯合政府不得不把這本書徹底封殺,并且追查所有的作者——而當他們發現最初的兩本原著作者,居然是你外公之后,這件事便沒人再提了。呵呵,今天蔡勵晟說他很喜歡這本書,我看其實更多的,是因為他很崇拜你外公那個人而已。”

我點了點頭,又對夏雪平問道:“蔡勵晟之前跟外公、跟你也都見過?”

“見過。只不過十九、二十年前,蔡勵晟還是個同時在經商的市級議員而已。當年兩黨剛剛和解沒多久,紅黨經歷了不少黨員流失,藍黨和地方黨團剛剛建立,他們這些人為了仕途,到處瞎尋了不少門路。像你外公這樣身為不受到黨政影響的獨立公務機關、又是一方權威泰斗的人,沒少被他們那樣現在身在高位的人滋擾……哦,除了現在的那個省長楊君實以外,他還真沒來過家里。”

我撫摸了一下夏雪平的秀發,見他她總算重新打起精神,吐槽著那些政治家,我便忍不住笑著看著她:“嘿嘿。那所以,你就一直很討厭那幫從政的人。”

“對啊,”夏雪平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手背,面無表情地說道:“那時候我也就像你這么大,但那么老早,卻看過了那些蕓蕓眾生的丑態百出。看得久了,自然對他們也就煩了。”

“那剛才你還得繼續帶人跟他談話,也真是夠折磨你的。”我看著她眼眸低垂著又噘著嘴巴,想起那些政客,臉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厭惡的表情,我心里便覺得她又可愛又好笑。

她看了看我,又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到了我面前:“喏,這個是給你的。”

我看了看這張銀行卡,又看著夏雪平,我大致知道了這可能是怎么回事,但還是裝著傻、逗著哏地對夏雪平問道:“你給我這個干嘛呀?嘿嘿,你是要保養我么?”

“你少來……正經點!”夏雪平對我說道,“這是蔡勵晟讓他那個秘書拿出來的,貌似里面有二十萬。說這既是賠禮道歉,又是表示感謝。”

“呵呵,才二十萬。”我不以為然地瞥了一眼這張卡,而且心里面蔡勵晟那高大偉岸的副省長形象也在繼續打折,“他的一條命、外加我遭的一頓打,到頭來就值這二十萬么?”

“呵呵,你還嫌少?我都沒想要。你我掙的工資夠衣食住行的,這次的醫藥費也都是情報局專案組出錢。用得著他們那幫政客黨棍拿錢么?”夏雪平對我說道。

“我一猜你就不能要。但你最后怎么還是拿了?為了我著想?”

夏雪平搖了搖頭:“唉……后來那個翟秘書把電話打到了徐遠的手機上。這張卡是徐遠讓我拿的。徐遠還跟我說,只要不是疾病和厄災,別人給什么,就讓我收什么。”

“靠……這老狐貍的作風可真的是……”我拿起了那張卡,端詳半天,最后那是遞到了夏雪平面前,“要不你拿著?我是真沒什么特殊需要花錢的地方,這么多錢我可覺得燙手。”

“還是你收著吧。”夏雪平對我說道,“我沒什么時間,勁峰也不在家,家里的柴米油鹽、煤氣水電都得你操心。需要的話就花這個上面的錢吧。”

“那好吧。”我把這張銀行卡放進了自己的錢夾。停頓片刻之后,我又繼續對她問道:“那你后來從他們那邊問到了什么了嗎?”

“沒有。”夏雪平抬眼看了看我,無奈地說道:“他們那些人,素質教養都不行,但是紀律卻極其嚴苛,相互之間的配合與壓迫,以及群體觀念,是比張霽隆、車炫重的手下那幫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估計他們應該在趁著我們把你和小趙送上急救車的時候,就迅速統一了口徑。等我再帶人回去問話的時候,那些參與在現場保護蔡勵晟的人,以及蔡勵晟身邊的那個秘書,他們全都是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我思考片刻,對夏雪平說道:“說不定其實在你們去之前、在把蔡勵晟和我送到特勤處的路上他們就已經想好對策了。他們既然能把活動安排都瞞著情報局、安保局和警察部門,這種事他們又怎么不會提前做出預判呢。”接著我又笑了笑,拿起床頭儲物柜上面的手機,“不過,他們可是忽略一個大問題——他們選擇把我帶走拿去交差,但我從頭到尾可都是個外人。”

“什么意思?”夏雪平不明就里地看著我。

于是,我打開了那個錄音軟件,算著時間,把進度條調節到了剛剛我自己被帶進那間臭氣熏天又昏暗無比的辦公室的時候:“你聽。”

“……哼哼!混了這么久了,你聽說過有哪個警察同時在情報局兼職的么?”

“我看啊,他八成也是個假的!……喂,小子!你可以啊!準備工作做的到位!”

“嘖嘖!這姓李的真是夠可以的,‘買通、殺人、滅口’一條龍,一點都不帶差的。”

“他們那幫人搞得事情,是你我這些鼠輩可以衡量得起的么?不過,我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踏實——這負責滅口這小子的動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而且姓李的也沒跟我說,負責滅口的人會提前在哪蹲著;樓上的那幾把狙擊槍剛響,這小子就冒出來了,廣場上其他那些還來不及動手呢……嘖,我的右眼皮怎么突然跳個不停呢?”

“管那些干什么?要我說,大哥,直接把他做掉,丟進貝勒江里喂魚得了!所有罪名都扣到他頭上,姓李的也不會說咱們什么!省了咱們的事,一了百了!”

……

“喏,這些話我不僅聽到了,還錄下來了,他們就算是狡辯抵賴,也啥用沒有。”我得意地對夏雪平說道。

夏雪平則一邊聽著錄音一邊思考,等我說完話,她便立刻對我問道:“那他們口中說的這個‘姓李的’,又是誰呢?”

我倒吸了一口氣:“很可能就是他們藍黨Y省黨部的黨務秘書長李燦烈,這個人也是‘太極會’的靠山。之前我跟張霽隆去一起見車炫重的時候,聽他們倆聊天的意思,雖然李燦烈從沒選上藍黨在Y省的黨主席,但他實際上在黨內的影響力,是要超過蔡勵晟的。”

“可是,既然他在藍黨內部的勢力超過蔡,那么這個人又為什么要殺了蔡呢?”夏雪平又問道,“而且他和你舅舅、和‘天網’的人搞在一起,又是為了干什么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還得靠情報局調查。”我搖了搖頭,但繼續說出了我的猜測:“只是我覺得,雖然李燦烈在藍黨是個大頭目,但并不代表蔡勵晟就會對他聽之任之。總的來說,蔡勵晟上個任期干得挺不錯的,而且為了自己的政績,其實得罪了不少藍色勢力,他不聽話,藍黨肯定有人要收拾他。”但這玩意就像下棋一樣,他們刺殺失敗,蔡勵晟這次沒死成,那么為了選舉,不管是不是李燦烈派人干的,那些反感蔡的不論怎樣都要退一步,完全支持蔡的競選;蔡活下來了,從表面上來講也得到了黨內的團結,于是在接下來他將會更加順風順水。但至于‘天網’的人,為什么會攪和進這里來,而且還把吉川利政那么危險的人給叫來了,這我實在是無從猜起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唇,又閑著沒事,一邊思考著一邊淘氣地在我的手背上搔了半天癢癢,隨后跟我互相逗著打了半天太極推手,最終又扣住了我的手腕,對我正經地說道:“我估計你這個錄音也不能被當做證據,但你最好還是留著。估計接下來,我這一組還有周荻那一組,都得集中精力調查這個李燦烈……只是那些個被殺的、失蹤的離退休老警察的事情還不能放松,唉,分身乏術啊!”

“那我就從市局這邊查查看唄,反正最近貌似沒啥大案子,臨近圣誕節和新年,F市似乎又恢復了歌舞升平、泰平盛世的氣象;重案一組他們那幫人,天天又都在吵吵著訓練打籃球,也不干啥正經事。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我就找點事情做唄,而且這樣做,我還能幫你分擔分擔任務,不是么?”

“嘿嘿,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個。”夏雪平看著我,臉上露出了美麗且令人欣慰的笑容。

“不因為舅舅的事情難受了吧?”我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夏雪平的臉頰。

夏雪平長吁一氣,又抬頭看著我的眼睛,接著搖了搖頭微笑道:“暫時不了。”

“那是最好。”我對她說道,“你應該多笑一笑的,你都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有多迷人。”

“油嘴滑舌!”夏雪平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又不禁揚了揚眉毛,“好了!你和小趙中午也沒吃飯呢吧,我也正餓著呢。我帶你們倆出去吃飯吧。”

“哼,你還想著她呢?她成天一口一個‘夏雪平阿姨’、‘夏雪平大媽’的管你叫著,干脆餓死她算了!”

“瞧你小肚雞腸的樣子!你怎么不想想,她管我這么叫的話,那她也得管你叫‘叔叔’呢!”夏雪平突然笑得有點壞,并且繼續說道:“而且你把她餓死了,你是想讓你現在最討厭的‘那個誰’變成鰥夫,然后讓他更無拘無束、無所畏懼,好繼續天天來騷擾我唄?”

“哈?你說啥!”聽著夏雪平這話,簡直讓我又氣又笑。

“嘻嘻,你這個不識逗的小醋壇子!走啦,趕緊吃飯去!我下午在情報局還有一堆事情呢!”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夏雪平,立刻揣起了手機,穿上大衣,跟在夏雪平身邊一邊走著,一邊用手指輕輕戳著她的側肋。夏雪平一如既往地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幾下戳得快了,我知道她的身上其實多少還是會覺得癢,并且自從跟我在一起之后,她身體的敏感度便比以前越來越強。于是在出了病房門之后,她到底還是受不了,便把雙手迅猛地抓到了我的后脖領處,十指來回擺弄得如兩只龍蝦一樣,不但讓我的脖子覺得奇癢難耐,而且還讓我的全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是我倆鬧了二十來秒之后,又看到了坐在走廊長椅上的趙嘉霖,于是我倆又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子,稍稍于彼此拉開了一點距離,我也連忙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對趙嘉霖說了一聲:“走吧,一起吃個午飯。”趙嘉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依舊是一反常態地對我倆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并點了點頭,她的舉動讓我覺得竟然有些不自在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和夏雪平一時間旁若無人的親密嬉鬧讓她覺得不舒服。

旋即,趙嘉霖站了起身,丟掉了手中那只杯沿一圈都被她咬得滿是牙印的紙杯,默默地跟在我和夏雪平身后下了樓。

時間不算充裕,我和夏雪平、趙嘉霖出了醫院之后,就在那條街上找了一家“廿四時節面條店”,隨便點了三大碗油菜大肉面,三杯無糖熱豆漿。我和夏雪平起初都還覺得,這樣平民化的館子對于趙嘉霖這種身份金貴的女孩子來講,多少有點委屈,我還捎帶著點揶揄的意味跟趙嘉霖說了幾句諸如“實在來不及找地方吃鴉片魚、神戶牛了,格格您這一頓就將就著,吃點粗茶淡飯吧”之類的話,卻沒想到面條好了之后,趙嘉霖也沒含糊,我和夏雪平端了面碗回到了座位都是直接拌開了紅燒肉、焯油菜和蔥絲香菜的澆頭就吃,而人家趙格格不止自己在端面的窗口舀了兩勺肉臊榨菜炒辣子,還幫著我和夏雪平弄了一小碗,又拿了一碟臘八蒜,把榨菜辣子拌勻了之后,一口面一口蒜,吃得那叫一個香。

最后卻弄得我和夏雪平,也得學著趙嘉霖的樣子,拌了一勺榨菜辣子,就著臘八蒜吃了起來。結果照著這種吃法,沒吃兩口,我的嘴巴又突然疼了起來。夏雪平見狀,又連忙幫我換了個藥棉,在創口處輕輕上了點藥散,接著把棉球和藥散瓶全都放進了我的大衣口袋里。沒辦法,最后我只能放棄了臘八蒜,又不想浪費,便硬著頭皮把已經拌了榨菜肉沫炒辣子的那碗面吃完。

一頓飯下來,趙嘉霖依然是沒怎么說話,偶爾抬起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雪平,也不知道她那一雙明澄澄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心里又到底在想什么。

吃飽喝足之后,夏雪平有準備搭出租車回去情報局,而我和趙嘉霖則準備拼車回紅山廣場取回自己的車子。

“秋巖,你等等……”就在我和趙嘉霖馬上就要上車的時候,夏雪平卻突然叫住了我。

“抱歉,司機師傅,稍等一下——您可以現在就打表。”我立刻從副駕駛座位上下來,關上了車門。走到夏雪平面前,“怎么了?”

“你……晚上是不是要見隋瓊嵐?”夏雪平滿臉憂慮地說道。

“對啊,不是昨晚就定好的么?怎么了?”我對她問道。

夏雪平看了看我,又低下了頭,來回三次,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擔心的?”我追問道。

夏雪平最終咬了咬牙,對我搖了搖頭:“你趕緊上車吧……剩下的事情,等你晚上回家了之后再說吧。”

“那也好。”我對夏雪平點了點頭。

“你快走吧。”夏雪平說完之后,自己也抬手攔了一輛車子。

我也馬上坐進了車子里。等我關上車門,從我身后便傳來了一聲悠悠的酸溜溜的聲音:“你們兩個,還真是甜蜜蜜呢!”

“怎么?你還挺嫉妒呢唄?”我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趙嘉霖。

“嘁,誰稀罕去嫉妒你們倆……”趙嘉霖紅著臉頰看了我一眼,接著扭過頭去在嘴里默默地嘟囔著。

我斜著身子,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她微微努著嘴,瞧了一會兒外面的街景之后又回過頭,她發現我正直勾勾地瞧著自己,于是臉上又終于泛起怒容來:“你看什么呢?我臉上有金子怎么的?”

“你好看。怎么還不讓看啊?”我故意連氣帶逗地對她說道。

“呸!你少來!大壞人……”趙嘉霖啐了一口,臉色更加紅潤,又轉過頭去躲著我的目光,卻忍不住悄悄斜過了眼瞳,發現我還在看著她,嘴角上的笑容,竟稍稍板不住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起經歷了一次行動之后,我突然覺得眼前的趙嘉霖似乎越來越順眼,甚至還有些可愛的感覺。這時候,我又突然意識到,我的這種念頭的萌發會不會有些危險,于是我也立刻轉過身子,并且一路上也不敢再用正眼看她。

“欸,那個……我今天聽你怎么管蔡勵晟叫‘蔡叔叔’?”尷尬之余,我立刻找了個話題。

“嗯。從小我就這么叫他。”

“怎么,他跟你家關系很熟?”

“也不算有多熟,就是他跟我阿瑪、我額其克……哦,也就是跟我爸、我叔叔他們,經常在一起吃飯而已,大概只是酒桌上的交情吧。”趙嘉霖說道,“說起來也有意思,蔡叔叔他的二女兒好像跟我差不多大,我阿瑪在我之前上學的時候,還總想著讓我跟他家的二女兒認識認識。不知道你聽沒聽過,像我家和她家那樣的家庭之間,是有一個子女聯誼會的……”

“可不聽過么,‘剝削階級二代聯誼會’!”我故意諷刺道。不過在F市的,又有誰不知道,在上層社會的這些達官顯貴們會利用自己的子女交往來進行某種關系的締結的呢?就連此刻開著車的的哥,聽到了我說出“剝削階級二代聯誼會”這個詞,他都忍不住跟著撿了一聲笑。

“呵呵……”趙嘉霖白了那個司機一眼,又無奈地看了看我,接著扭頭說道:“唉,我也是因為這個‘聯誼會’名聲不好,所以從小到大,就去過兩次。所以,蔡叔叔家那個二女兒我也根本沒見過面。我其實也很不喜歡那樣的場面,假得很……據說之前那個聯誼會每年都給我留位置,近幾年被那個叫韓琦琦的小女生頂替了。這樣也好,我從小就覺得跟那幫人不是一個世界的。”

“呵呵,怪不得大家都叫你‘冰格格’。你有這么好的資源、有這么好的身份,結果你這情商卻完全在冰點以下;換做我是你啊……”我一邊說著,一邊回想著剛剛趙嘉霖所說的話,說到這會兒,我突然想起剛剛好像什么東西直接從我耳邊滑過去了,于是我馬上轉而問道:“您等會兒,格格,你剛才說你的那個韓琦琦,是不是張霽隆他家的女兒?”

“對啊,就是她。”趙嘉霖點了點頭,“那小姑娘挺聰明的,不太愛說話,但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一看就是心眼子忒多的那種人,但是挺有禮貌的,而且穩當,我挺喜歡她的。”

“那照你這個意思,你們家父輩的‘明昌五駿’,跟張霽隆也算認識嘍?”

“這么跟你說吧:我和我大姐,我四妹和七妹都比較喜歡吃越前蟹,而我們家每年的越前蟹,都是張霽隆通過他的一個生活在日本的老相識,從日本福井縣那里進口,然后派人送來的,每次那些蟹子從撈上來到吃到嘴里,最晚不會超過七小時。可以說,隆達集團在F市存在了多長時間,我就吃了他送的螃蟹多長時間。”

“嘿!那就怪了哈……”

“怎么了?”趙嘉霖疑惑地看著我。

我冷不丁回過頭,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司機師傅,只見這位老兄整個人都是哆嗦的,也不知道他是被“明昌五駿”名號、還是被張霽隆的名字給嚇得。我害怕他可別聽著我和趙嘉霖的談話再分神,再弄出什么交通事故,于是只好先住了口。一直等到車子停在紅山廣場旁邊,我和趙嘉霖下了車后,我才繼續對她說道:“是這么回事,張霽隆之前跟我見面的時候,要我幫著他找一下你,幫幫他生意上的一個忙。”

“他讓你找我,幫他生意上的忙?”趙嘉霖一頭的霧水,在這寒冬臘月的都快凍成霧凇了,“什么情況?我對我家的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感興趣啊?”

我想了想,就把張霽隆告訴我的,關于鐵南區那個老城區改造商業住宅圈的項目的事情、包括省政府和市政廳幾億的預算、隆達集團遇到的問題以及他對于明昌國際集團的需求都告訴了趙嘉霖。

聽完我說的話之后,趙嘉霖目含桃花地對我問了一句:“他跟你講的這些事,你都明白么?”

“聽不懂。但是十有八九我都記住了。”

“呵呵,你起碼還記住了呢!你跟我說的這些我都記不住!”說完之后,她又自嘲地笑了笑。

“關鍵不是我倆明不明白這個項目的事情啊。你想想看,他明明跟你家走得這么近,卻讓我來找你,通過你求你父親幫忙,這么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彎的,他怎么不嫌麻煩呢?他這么做是為了干嘛呢?”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趙嘉霖想了想,又對我說道:“可能是這么回事,因為十幾年前的時候,我的二叔、四叔、五叔他們是三個人,跟原先的那個‘宏光公司’的熊氏兄弟都是把兄弟的關系,他們后來跟熊氏兄弟徹底斷了來往,一來是因為熊氏兄弟醞釀政變的事情敗露,二來也是因為他們要殺張霽隆的時候,正巧我就在旁邊路過——當然,這個也可能是我們家人跟熊氏徹底做個切割的引子。不過,可能是礙于我們家和熊氏兄弟過去的關系,張霽隆自從出獄以后,雖然跟我家有走動,但我也從來沒聽說過,他跟我家進行過什么生意上的往來——畢竟對于張霽隆的所謂的‘義舉’,站在一個當警察的角度來說他的確算‘投誠’,但是站在生意人和江湖人士的角度看,他這叫‘反水’。”

“哦,原來是這回事……”

“這樣吧,”趙嘉霖說道,“反正今天一天我都跟局里請了假,下午正好我會我自己家看看。我可以順便幫你打聽打聽我阿瑪的口風。”

“嗯,行。那就拜托你了。”

說話的當口,烏云密布,東北風卷著旋兒,吹得人張不開嘴,又見細碎的雪花,如同白玉碎屑一般從天上飄落。

我看了看趙嘉霖鬢發紛飛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跟她繼續說些什么,只好對她道別:“行啦!這天也怪冷的,今天也辛苦你了。你下午沒什么事跟二組請了假,我可是得回一組看看。不跟你多說了,我先走了。你也快上車。”

“呵呵……”趙嘉霖看著我,低頭笑而不語。

“嗯,怎么了?”

趙嘉霖低著眼睛搖了搖頭,接著對我說道:“也怪不得你會跟夏雪平這么甜蜜……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周荻平時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連這些很尋常的關心的話都不說。”

“你們倆呀……”

沒等我把話說完,趙嘉霖自己卻先抬了抬手:“行了。天確實挺冷的,我也不跟你說了。我上車了。”

“嗯,慢點開。”

趙嘉霖點了點頭,卻站在原地看著我朝著我的車子旁邊走去。等我剛打開車鎖,卻聽她又叫了我一聲:“喂,大壞人!何秋巖!”

“呃……又怎么了?”

“嗯……沒事。”趙嘉霖理了理自己鬢角旁的亂發,對我微笑著說了一句:“你也慢點開。”

“呵呵。”真是有點莫名其妙!不過我還是笑著對她招了招手,然后上了車。

——車子開出了這個街區之后,我才想起來,她今天開的那輛車子,不就停在我的旁邊么?

傳說中的冰格格,可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呢。

路上我又給美茵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她在哪里跟韓琦琦復習,又稍微閑聊了幾句,便讓她掛了電話,繼續好好看書。她和韓琦琦所在的那間茶吧的位置,正好就在市局和他們學校之間的位置,我答應她等我忙完了就去接她。回到辦公室之后,依舊是很繁瑣的過目案件報告和各種申請之后簽字蓋章,除了這個之外,胡敬魴還專門給我找了兩個活:

第一個活,是讓我把前兩天省廳督察委員會督導組找我談話的內容、以及我的感想寫成五千字的檢查——這個其實很簡單,在警校的時候,無論是警官學院還是警務中專,學長們早就總結出了好幾份對應不同類型不同內容的檢查報告書的模板,我直接從自己的云盤存儲中把那份模板下載到電腦上,根據那個模板再填幾個適當的句子,最后我直接寫了一份一萬字的檢查書,發給了省廳督察委員會并抄送給了徐遠一份、沈量才一份。我估計徐遠如果看到這份檢查的時候都會笑出聲,因為我用的這套模板,原本的設計者就是他。

但第二個活就有點故意惡心人了,胡敬魴親自讓自己的秘書前來到重案一組問責,指責我最近經常無端“曠工”——這件事,徐遠沒在意、沈量才不過問、市局人事處也沒有追究,反倒是他一個堂堂省廳副廳長卻關心起這件事來。而且根據胡佳期和王楚惠的轉述,胡敬魴的秘書還要求我寫一份說明報告,要求我把這幾天“無端曠工”時,“去了哪、做了什么、跟誰在一起、參與了什么活動或者任務之云云”都要“事無巨細”寫清楚,要求字數限制不少于兩萬字,今晚十二點之前發送到他的郵箱中。

在我恨得差點摔保溫杯之前,我突然又從胡敬魴這個舉動上,似乎嗅出了點味道——聶仕銘聶廳長雖然對專案組的事情有一定的參與,但他最后有對這個專案項目工作避之不及;可胡敬魴這家伙,卻對我來這么一手……

我想了想,放下了保溫杯,溜達出了一組辦公室,接著經過二樓大廳之后,又走到了重案二組的辦公室去。

“哎喲,小何代組長,稀客啊!”正看著白板上簡報的柳毅添組長見了我,立刻對我打著招呼。

“您別這么罵我,柳前輩,您叫我秋巖就行。我過來就問您點事情。”

“啥事呢?”

“最近胡副廳長,有沒有讓趙嘉霖警官,寫什么檢查、報告書之類的事情?”

“啊?小趙怎么了?”

“她倒是沒怎么……我就隨便問問……”

“胡敬魴,該不會讓你寫了什么吧?”

“跟您我也不瞞著:我跟趙嘉霖趙師姐都在情報局的一個專案組,調查最近的離退休警官失蹤遇害案。”

“嗯,這個我知道……你等會兒,胡敬魴該不會是拿這事兒跟你開刀吧?”

“哈哈哈,他拿這個事情,說我‘無故曠工’。”

“我就這么跟你說吧,秋巖:小趙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在局里,跟你媽媽雪平齊名,她跟上頭的一些人也不對付;但你知道,這胡敬魴為啥敢整你和你媽媽雪平,從來沒收拾過小趙么?”

我笑了笑:“我懂了,柳前輩。”

柳毅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跟你多說了,萬事小心吧!”

呵呵,好你個胡敬魴,拿我也當軟柿子捏?

兩萬字是吧?好——

于是,我在一篇新打開的Word文檔上打下了一句“詳情請咨詢中央警察部與國家情報調查部”,并連續復制到了兩萬字,最后打上署名與警號,發送給了胡敬魴。

就在我昨晚這一切的時候,美茵又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一邊哭著一邊找我求救:“哥……我在這邊遇到危險了……嗚嗚嗚……你快點來救我!”

“你別著急!遇到危險了?你怎么了?”

“我在這邊……嗚嗚嗚……有人要欺負我……我在廁所躲著呢……你快來吧!”

我聽到這話之后,來不及跟白浩遠他們打一聲招呼,穿了衣服就下了樓:“等會兒,你還在剛才那個茶吧么?我這就過去!你先冷靜點,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嗚嗚嗚……我就在這個‘月兒明’茶吧呢!你快來吧……”

說到這,美茵的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這還了得?

我又打了個電話給白浩遠解釋了一聲,然后再讓他幫我請個假。白浩遠一聽是美茵出了事情,立刻問我要不要他也帶人過去,畢竟地方也不遠。我仔細想了想,美茵這小丫頭片子之前遇到任何事情,她的情緒都是偏于冷靜的,她可以膽子大到去跟蹤陳美瑭和劉虹鶯,遇到流氓體檢中心那件事的時候,她還和韓琦琦早就規劃好了逃學路線,而且從小到大經歷過被大火圍困、也經歷過一次綁架,心理抗壓能力多少也都算是進行過磨礪的了,再遇到什么危險,會害怕是肯定的,但是恐懼到語無倫次、話都說不清楚,這個表現多少讓我有些起疑。這一次情況不明確,我也不敢貿貿然就動用警局的公共資源,于是我讓他先等一等,待我到了茶吧之后看看情況再說,

事實證明我的設想是對的。

等我到了茶吧里一看之后,這哪里是什么危險,而分明是一只心懷不軌但沒什么戰斗力的人老虎幼崽,遇到了一群看似溫順卻可怕的羚羊:此時的美茵也并沒有在洗手間里躲著,而是坐在角落處的一張座椅上,一邊喝著奶茶一邊怒氣沖沖地看著前方一個人;而韓琦琦,以及美茵的那幫女生朋友們,全都人手端著一杯奶茶,坐在美茵前方的桌子上,跟著美茵一起瞪著眼前的那個人。

“美茵,你哥來了。”見到我之后,上次在那家炸雞店見到過的幾個女生立刻對美茵說道。美茵見了我,二話不說,踩著卡座的坐墊直接朝我的方向奔了過來,并且迅速地跑到了我的背后,摟著我的腰藏著。

韓琦琦見了,也立刻走到我身邊,指著她們所有女孩子都在怒視著的那個人,大聲說道:“哥,就是這個人,他想欺負美茵!”

只見那男生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伸手攏了攏自己的頭發,又系上自己毛料西裝的扣子,轉頭對我伸出手道:“呵呵,何秋巖警官,我們又見面了。”

“喲嗬,狄公子啊。”眼前的男生竟然是狄瑞珅,對此我竟然絲毫不感到意外。既然對方如此禮貌地伸出了手,我也沒不能失了禮數,于是我也伸手跟他握了握手。

結果我倆一握手,狄瑞珅馬上就回過頭,對著自己身后的眾位女孩子們說道:“你們看,小姐姐們,我說啥來著?告訴你們了,我跟她哥哥認識,你們還不相信!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家還請過他們全家吃飯呢!而且就這個何秋巖的車,都是我爸通過他姑媽送的呢!”

一聽這話和這態度,我便立刻覺得這里面有貓膩,于是我立刻松開了手,對狄瑞珅笑了笑:“不知道狄公子提這個事情,跟美茵有什么關系,又跟美茵找我來有什么關系?”

“呵呵,沒啥關系。我就是想跟美茵小姐一起去逛逛街、看場電影,再吃個飯。”并且,狄瑞珅還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敢保證,何警官,我絕對沒對美茵小姐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韓琦琦一聽,瞬間怒了:“喲,人渣,你這嘴巴是屬‘機器貓’的吧?瞎話謊言,張嘴就來!你敢說你剛才沒準備強行用你這張臭嘴吻我們家美茵?”

“我……”一見韓琦琦這么說,狄瑞珅立刻就慌了,不知怎的,他似乎很害怕韓琦琦,但依然硬著頭皮對我解釋道:“真不這樣,何警官,我只是想跟美茵拉拉手而已,我沒想做什么……”

“你可拉倒吧!”站在韓琦琦身邊的另一個女生,推了推自己的圓片眼鏡,瞪著狄瑞珅說道:“我剛剛都看見了,你趁著美茵去前臺續奶茶的時候,你都伸手摸她屁股了,而且你那只手還一個勁地放在人家胸部附近擺弄半天,你是沒找到機會下手吧!你是不是還想襲胸呢?”

“對啊,我也看到了!就是個大色痞!”

……

姑娘們七嘴八舌地說著,狄瑞珅也面紅耳赤地跟她們辯駁著,辯到最后狄瑞珅實在說不過了,連一些不堪入耳的臟話也開始跟著他的唾沫星子橫飛。而美茵也一直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摟著我的腰,把臉埋在我的后背上,并且還流出了眼淚。在一片嘈雜之中,我大概把事情聽得明白:就在剛才沒出半個小時的時候,狄瑞珅突然找到了正在集體復習的美茵——美茵后來跟我說,她從來沒跟隋瓊嵐和狄瑞珅說過自己今天會在哪待著,自己的同學里面也根本沒有認識狄瑞珅的,她也很迷惑為何狄瑞珅能找到自己;不過這倒是很容易,畢竟早上她去找韓琦琦的時候坐的是隋瓊嵐的車子,只要她在車上跟韓琦琦聊天的時候打了電話或者用了語音,或者等她從韓琦琦家出發之后,隋瓊嵐那個助理跟蹤了她倆,想知道她今天會在哪里復習還不是輕而易舉。

見到了討厭的狄瑞珅,美茵起初也沒在意,只是把他晾在一邊,自己跟同學們一起該繼續復習繼續復習,該喝東西喝東西。而狄瑞珅這小子,剛開始的表現也還行,按照美茵她們這些女孩子的人頭數,給每個人都買了一塊抹茶布蕾派,除了韓琦琦以外,其他的女孩子看著狄瑞珅穿的是一身名牌、長得也挺帥、出手又大方,便也讓他坐到了他們這堆人里面。但沒想到沒過一會兒,這狄瑞珅就開始翹了尾巴:但這中間的事情,我就開始理不清了,按照韓琦琦那些女生的說法,狄瑞珅坐在美茵身邊這十分鐘里,基本上是又摸手又摸腿,又摸臉蛋又摸屁股,還用自己的手肘蹭了美茵的乳房不說,甚至還要當中扒開美茵的系扣毛衫的衣領;但是狄瑞珅堅持表示,自己只是想拉手。

——對于我來說,那些事情他干沒干根本不重要,因為在我和美茵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眼神就已經出賣了他:他的眼神就已經將美茵跟夏雪平,把他想干的事情都干了。

“哎喲我去你媽的!你們這幫小婊子啊,老子就是想摸摸她的手怎么了?還是說你們這幫綠茶婊一個個,看著老子在這給這何美茵送殷勤,你們一個個的,乳罩里面奶頭已經硬了、褲襠里面都已經濕得膩乎了?還他媽的說我想襲胸想扒衣服的,你們是幻想老子扒你們的吧!操你們媽的!”吵到最后,狄瑞珅這小子索性口無遮攔起來,弄得那幫女孩子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轉過頭罵著狄瑞珅不知羞恥,卻也不敢再看他一眼。

唯獨韓琦琦面不改色,還淡然一笑,語氣平靜地說道:“呵呵,你個子不高,臉倒是真大啊!來,我們這兒除了美茵之外,一共十一個女生,都是黃花大閨女的,你說說,倒是誰的奶頭硬了、褲襠濕了?你別嘴上痛快,你倒是指出來呀!說中的,她可以陪你一晚上,姓狄的,你敢不敢?”

“我……你……”狄瑞珅慌張地看著韓琦琦,呼吸都有點不打勻稱了,勉強從嘴里擠出來兩個字之后,又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啥意思?”韓琦琦依舊淡定地說道,“怎么著?你是懷疑我見著你以后,就跟你發情了是么?行,那今晚我陪你唄——但我可得先給我家老張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今天晚上他女兒被一個叫狄瑞珅的小子給擄走了!讓他,別擔心!”

我再一轉頭,朝著狄瑞珅臉上一看,這小子的臉色,已然被嚇得比韓琦琦手里的奶蓋奶茶上面的奶油蓋還白了。

“算了琦琦,”我連忙對韓琦琦擺了擺手——她要是真這么跟張霽隆說了,估計搞不好要弄出人命來,上個月我和夏雪平不在F市,而重案一組和二組的人,為了收拾唐書杰那幾個人家里出的事情,也沒少忙活,“別跟他一般見識。讓我處理吧。”

“他媽了個巴子的!”韓琦琦也學著張霽隆的口頭語罵了一句,接著指著狄瑞珅的鼻子喝道:“要不是看在我秋巖哥的份兒上,我讓你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我……哼!”在一旁的狄瑞珅還是有點不服,可嘴里卻依舊在卡殼。

“狄公子。咱們都是文明人,這是公共場所,你這么不注意言辭、不注意舉止,有辱自己的斯文、也是在給你們狄家丟臉吧!”

狄瑞珅在韓琦琦那兒折了面子,正愁沒地方撒氣,一聽我說話,他又突然來了勁:“怎么?我丟不丟臉,跟你有啥關系?我告訴你,姓何的,你管不著我知道嗎?”

“呀哈,那你想怎么樣呢,狄公子?”

“我明告訴你,我現在就是在跟何美茵談戀愛呢!她現在是我對象,將來還會是我媳婦,這是注定怎么都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也明白的告訴你,何美茵雖然現在姓何,但在這件事情上,只有隋瓊嵐說了才算!你們何家人都說了不算!我今天必須得帶她約會去,我還要帶她開房去呢!臭條子,你少攔著!”這狄瑞珅也是越說越不像話,而且越說越亢奮,話一說完,他便伸出手,直接要抓著美茵的手腕。

美茵臉色大變,立刻抽回了手,嚇得馬上逃離了我身后,直接準備往不遠處的女廁所鉆。但還沒等狄瑞珅的手指頭搭到美茵的邊兒,就被我一把握住了手腕。

“呵呵,有兩下子啊!”狄瑞珅見狀,不憂反笑,對我賣弄地說道,“不過像你這樣只會打軍體拳的還不知道吧,我可是從小練過八極拳的!”

但見狄瑞珅這小子立刻扎開弓步,被我反手扣住的右手一擰,左手就勢朝著我的右肋探底,四根手指齊刷刷地對著我的肋骨猛戳了一下,我頓時感到肋骨處一陣吃痛,眼見著他又要握掌為拳。此時此刻,我也二話不說,扣著他右臂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震,松開了他的手腕之后照著他的喉嚨就勢一炮,接著左手續上位置,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他頓時喘不過氣來,那一拳也沒打出來,連忙轉而去拽我的左手,而我這時候又同時扣住他兩只手的手腕,并且一把將他摁在了我面前那張桌子上——這小子沒說大話,他確實應該是練過的,但問題在于,他只練習形,而不練力量,所以就算他模仿李書文霍殿閣模仿得再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是招架不住牛頓的。

“小看軍體拳是吧?這給你神氣的!”

“我錯了……何警官……對不起……哥……我錯了!你放開我!”

“再敢騷擾我妹妹,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錯了……爸!爸!”

我心里突然一樂,尋思這小子怎么這么沒骨氣,突然管我如此尊敬的時候,在我身后響起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我還說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丟人現眼!沒出息的東西!”

我一回頭,原來是狄昊蒼來了。

“爸!救我……”

狄昊蒼無可奈何地動了動咬肌,接著笑瞇瞇地看著我:“小何警官,幾天不見了。犬子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的,我這個當爹的,在此跟你賠禮道歉了。”

“我倒是無所謂了,而且就像您家公子說的——我那輛車都是您從公董局淘騰來的,我哪敢不放了他?只是您家公子,倒是沒少對這幫小姑娘家家的出言不遜,啥臟話都敢從嘴里往出蹦!您要道歉,也得先跟這幾位小姑娘道歉。”我說完,立刻松開了手。

狄昊蒼見狀,立刻向韓琦琦她們挨個賠了禮,見到對方的父親出面說對不起,那些女孩子們也都想息事寧人,便也饒了狄瑞珅。韓琦琦看了看狄昊蒼,又瞟了一眼狄瑞珅,拉出了椅子一屁股坐下,背對著狄家父子說道:“多大個人了,兒子闖禍、當爹的擦屁股,也不嫌羞!”

狄昊蒼沒說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對我轉過身來:“正好,我剛剛接到嵐嵐的電話,她說晚上要找您一起吃飯,她讓我把地址告訴您。”

說著,狄昊蒼遞給了我一張名片。

我把名片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那家店,“鳶尾花西餐”,我在F市從小活這么大都還沒聽說過;不過一看地址,卻讓我心頭一震:友誼路51號——這不是美國領事館的對面么?自從兩黨和解之后,美國領事館附近的幾個建筑,就都被一些與領事館相關的機構或企業租賃了下來。而這家“鳶尾花西餐”,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狄昊蒼微微一笑:“您現在也可以去,不必非得等到五點鐘。嵐嵐今天正好在那附近辦事,您要是現在過去,我可以讓她提前去等著。不介意的話,我的車就停在門口。”

“不必了。”我對狄昊蒼說道,“我有車。您送的,您忘了?”

狄昊蒼點了點頭,一把拉著狄瑞珅的衣領,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并對我說道:“那我就在餐廳等您。”

看著那父子二人離去,韓琦琦等一幫小姑娘也全都松了口氣。

“什么人呢……”

我想了想,把自己今天剛剛拿到的你那張銀行卡放到了韓琦琦面前:“讓你們各位小美女也受驚嚇了。這卡,琦琦你拿著,沒有密碼。你們今晚的晚餐,放開了吃。”

“哇!謝謝哥哥!”

“美茵你哥真帥!”

“可不是,比剛剛那個流氓,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

在一片道謝聲中,我和美茵也離開了茶吧,前往了那家我之前聞所未聞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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