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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初雨後的夜空 第5章

車子行駛在濕潤蜿蜒的山路上,山間還有如焰火鮮艷的楓葉從高處緩緩灑下;

雪絨緩緩飄落在玻璃上,剛落下就化成剔透的水珠;

夏雪平躺在柔軟的副駕駛座椅上,身上蓋著我的夾克,迎著從空調口中吹出的柔和的拂面暖風,舒舒服服地酣睡著。

她從一上車就睡著了,而平時的她很少會在車里打盹,看樣子這幾天即使有我在身邊——或者說,正因為有我在身邊——她一點都沒睡好;但是自從蓮華寺的佛堂之后聽完我說了那些話,她整個人從頭到腳、由內到外,都透著一股我許久未從她身上見過的輕松,于是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尊鐵鑄的女神身上被籠罩了一片彩虹,于是她先在睡著了,嘴角也帶著令人心醉的微笑。

女人永遠會對三種具體事物上癮:時裝、零食、愛人的手。在我和她座椅中間的儲物槽里,放著一包剛打開的鹽醋味薯片。在上車前,她非抓著我到她車子的后備箱處,非要一手牽著我一手薅出一包薯片。對于大清早剛吃飽喝足后,就馬上緊接著吃零食的行為我也很是不理解,她卻說吃完素齋后雖然肚子里很飽,但總覺得嘴里面少些味道——對于她的這種小嗜好,我的確頗有意見,因為在我七八歲那年我嘴巴最饞的時候,她對我零食的限制可不是一般的嚴格,以前不吃零食的她,倒是現在在自己的味蕾上開始放縱了,;

而她卻這樣說:“你跟我能一樣么?我這是餐后點心,你這小混蛋小的時候為了吃小食品,連飯都不吃了!我那時候要是不多管著你,你哪能像現在這樣長這么高、這么大?我……”

“那倒是,正因為我現在長得這么高、這么大,我才有能力有機會來‘欺負’你,對吧!”我厚著臉皮逗著她說道。

夏雪平聽了我的話,先瞪了我一眼,我還以為她要揍我,她卻沒做聲地捧著那包薯片坐到了后備箱邊沿,二話不說直接扯開了薯片包裝袋;我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她身邊,她又瞪了我一眼,臉上紅撲撲地對我說道:“你呀,沒兩三句就沒正形啦!你還說我,你不還抽煙呢么!——我記得你上警校的時候都不抽煙的,跟誰學的?”

“呵呵,最開始那根是老佟大爺給的,后來徐遠和丘康健也給過我一根,但他倆抽得都太嗆口了……”

“他們也真是不教你點兒好的。”夏雪平說著,用手指捏了一片薯片放進嘴里。

“你還說我呢!你不是還酗酒么?那艾立威寄給你的遺言,還一副放任你喝酒的態度,你周圍有一個算一個,怎么也不攔著你點?而且就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你再喝酒……”

說到這里,我也不好意思說了,她嘎吱嘎吱嚼了兩下薯片,聽到我說起這事來,多少也有些害羞,只把那薯片硬含在嘴里。等過了片刻薯片含化了,她才開口說道:“行!那以后我戒酒,你也不許抽煙了,相互監督、相互提醒,這總行了吧!公平吧?”

“那拉鉤!”我伸出小拇指對她說道。其實這樣挺好的,我抽不抽煙倒是無所謂,我到現在煙癮也不是很大,自打夏雪平發燒開始到現在我就一直沒抽煙,算起來也差不多一周了——當然,艾立威臨死前跟我面對面一根接一根的抽,已經讓我對焦油的口感和尼古丁苦味開始反了胃;倒是能讓夏雪平戒酒是個好事,盡管她一喝酒就會激發生死果的毒素,讓她性欲高漲的話,對我而言可以占很大便宜,可我真心就怕到最后她會產生性欲控制不住的情況,并且常年這么喝,傷肝傷腎還傷腦子,她早就應該把酒戒了。

我正想著,夏雪平又捏了兩片薯片放進嘴里。聽著那薯片在牙齒間嘎吱嘎吱的清脆響聲,我才覺得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嘿!我戒煙了、你戒酒了,到頭來你留下個能吃薯片的尾巴呢!夏雪平大人,您可真合適哈?快把薯片也給戒了吧!”

“我不!”夏雪平瞪眼看著我,接著低下頭,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又往嘴里塞了兩片,故意緩慢地對我嚼著。

“行行行……你說不就不吧!”我無可奈何地看著她。

誰曾想在我轉過頭,看著從天空中飄落的那一朵朵雪花的時候,她直接給我推進了后備箱里,一下子撲倒在我的身上,對著我的嘴巴就把她剛剛放進嘴里那兩片鹽醋味的薯片,嘴對嘴送進我的口腔里。

“嗚……我不要!”

“快吃了!”夏雪平笑著對我命令道。

我只好忍著濃烈的醋酸味,把薯片嚼碎咽下,然后嘟囔了一句:“壞媽媽!”

“壞小混蛋!”她也不甘示弱地叫了我一句,并捏了捏我的鼻尖。

“壞雪平……”說完之后,我忍不住親了她的香唇一口;

“壞秋巖……”

說完之后,她卻彈了我個腦瓜崩……

夏雪平說她之所以喜歡這個口味的薯片,是因為這個味道的薯片對她來說味道正好,不至于像原味那樣單調無聊,又不會像番茄味、香辣味那種添加過多的色素和香精,白醋和食鹽都是簡單的調味品,卻永遠能讓人回味無窮。

于是,趁著她睡著了,趁著遇到了紅燈,我也忍不住從那袋薯片里捏出兩片來放進嘴里,生怕吵醒她,我只把它們含在嘴里;果然,含了一會兒,倒真有些讓我愛上了這個口味。

去的時候太早,但是因為我和夏雪平在每一間禪房的每一尊佛陀菩薩、羅漢法王前面都上了香,又在禪堂跟和尚們與住院居士們一起吃了素齋早點,吃完了飯又在山上逛了半天,返程的時候,剛下山路,就正好趕上了9點鐘早高峰,又因為下了小學,陰天路滑,所以車子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

“壞雪平,到家了。”我說著,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依舊打著如輕風撫柳般的小鼾,一點反應沒有。

“冷血狼‘馬麻’、夏‘寫’平小‘疼鞋’——起-床-啦!‘俄們’到站嘞!”我故意漏著嘴里的風咬著舌頭對她說道,并且晃了晃她的胳膊;但是她卻扭了下身子側了側身子,吧嗒了一下嘴巴。

“夏雪平大人,夏府已到,主公當下輦矣!”話說得十分正經,但我卻故意捏起夏雪平的發梢,在她的臉上輕劃著,“臣下知道主公日理萬機,但這伊爾根覺羅氏的刁蠻格格于今日成親,主公乃上賓也!還請主動速速移駕,容臣下送您回榻上歇息片刻后沐浴更衣!——嘻嘻!”

話說到這,我直接把手籠到了夏雪平的左胸上,直接隔著衣服,在她彈性十足的乳球上抓了一抓。夏雪平立即瞪起那對迷人的杏眼,眉頭微皺,嘴唇微努,一雙結實的粉拳對著我的大臂和胸口雨點般地砸了過來:“打死你個小混蛋——哼,內衣都要被你捏壞了!”

“捏壞了?讓我看看唄!”說著,我便假意要去捉夏雪平的衣領上的扣子,但其實我也只是故意逗她而已,沒想著真得去扯開領子看里面的風光——要看的話有的是機會呢。

“嘿?說說就過分!手腕不疼了哈?”夏雪平說著,也作勢要來抓我的左手腕,被我連忙躲過去,然后我連忙對她雙手合十求饒:“哎呀呀,我錯了了,夏雪平大人,我知罪!求大人贖罪!”說著,我連忙挪過身子,猛然一口吻在她的朱唇上,接著就勢跌在她懷里。

“別跟我使‘美巖計’,沒有用!”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著我,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腦門,“成天被你碰……碰我的胸,我的文胸都快變形了!”

“哎呀,我知道啦!我去給你買、賠給你好不好?”我抬頭看著夏雪平說道。

“呵呵,你能耐不小呢!還會買這個東西?”夏雪平將信將疑地看著我,而且語氣里透著莫大的酸味:“你以前給哪個女生買過啊?”

“喲喲喲!吃醋啦?之前是誰呀,連著一周從局里各個部門幫我聯系年輕小女警、故意讓她們跟我對桌吃飯?”我雙目含笑,往她大腿那邊側過臉、卻向她眼睛那里斜著目光對她問道。

“……那都是多‘以前’的事情了?你……再說了,我吃什么醋?我就問問你,你到底會買么?你可別買完了,我穿不了啊!”夏雪平又懷疑地看著我。

“嘿嘿……那你就放心吧!等我同學會回來、你參加完婚禮的,我直接給你在網上訂最好的,你喜歡哪個我買那個!”我拍著自己胸脯,信誓旦旦地說著。

我嘴上這么說,實際上心里慫得很——我倒是自認為自己判斷女人的胸部尺碼很準,但是給女人買文胸的事情我總共也就干過三回:一次是某次暑期實習的時候,給當地派出所的一個女民警,說來我跟那姐姐還真什么事都沒發生,當時我倆為了抓一個女賊,那個民警姐姐在跟對方撕打的過程中衣服直接被對方劃破了,人沒受傷但是左乳的罩杯直接劃破、裂成兩半,本來夏天時候的警服就只有一件短袖襯衫,為了不讓那姐姐尷尬,我對著她的那個被劃壞的胸罩買了個廉價的送給了她;第二次是大白鶴在學校聯考網絡工程師的資格證,我跟小C出去過二人世界,小C非說要找個地方坐SPA,哪成想自己的儲物柜被人撬了,不僅現金都被摸了,她那套新的買黛安芬文胸和三角褲也一并被偷,而那套衣服是小C過生日時候,大白鶴用她媽媽販毒留下的現金買的,為了安慰哭的梨花帶雨的小C,我只好自己破費給她買了一套同樣款式的——有的時候這女賊真比男賊可怕,我反正是沒聽說過,哪個取向正常的男性小偷,會因為苦主穿得比自己貴而偷走另一個男人穿過的CK內褲的;第三回,就是給故意給我使“死間”計謀之前、被法院和檢察院一幫老流氓輪奸、最后把衣服也都給搶走,在橋洞下于秋風中裸著身體蹲著劉虹鶯。

給女人買胸罩其實是個學問,可能男生既能接受得了兩百多一件的棉質印花TommyHilfiger或者拉夫·勞倫,也能穿得菜市場上賣的五塊錢十件寬松吸汗大褲衩,但是對于女人來說,她們一輩子就只認一個品牌、一個質地、一個款式甚至一種顏色。我確實幫著夏雪平收拾過那被她踢得滿地的、都落灰的胸罩和內褲,但是每次我收拾的時候,大多數時間只是在想像平時罩在那些布片下面的寶貝們,而對于那些布片本身,我卻根本沒怎么注意……只是記得,牌子以Triumph居多,少數有幾件是曼妮芬。

“呵呵,那好吧——我就等著你給我買一件,讓我看看你這個小混蛋到底是什么眼光!”夏雪平總算對我溫柔地笑了笑,輕輕地愛撫著我的頭發。

看著夏雪平此刻笑臉,我一下子有些恍惚,只覺得她的臉上泛著一層柔媚的光,這不禁讓我心念一動,我便對她問道:“你還記得么?你那天晚上被人灌了加了生死果的酒之后,我跟你第一次肌膚之親,就是在這車里?”

“那……那我上哪記得去,”夏雪平笑靨含羞地說著,“我……倒是有點印象,我記得應該是你抱著我上了樓的,然后……我好像記得你睡在我身邊……所以,要不是我看了我的監控,加上我讓小丘幫我檢測,我其實真是不能確定……是不是你跟我犯了錯誤……”

“哼,你怎么盡把關鍵的地方忘了呀?”我幸福又有些自豪地看著夏雪平,故作生氣地對她抗議道。

卻沒想到她反過來對我數落道:“對啊,我就是忘記了,你要怎么樣?……你呀你,我跟你好歹也是母子,‘肌膚之親’四個字,你說出來怎么就一點都不結巴呢!”

“嘿嘿,我的夏雪平大人,既然你忘了,那咱們倆正好,就在這好好回顧一下好不好呀?”我對她邪惡地笑著,然后反身用胳膊撐起身子,撲到她面前,對她問道。

“鬧什么鬧啊你?”夏雪平探頭看了一眼我背后,指了指倒車雷達顯示屏上的時間,對我說道,“這都快十點了,等下上樓,我洗個澡、幫你擦個身子,我倆還都得換衣服,之后你還得先送我去‘金夢香榭麗’再去‘萬鑫蚨人’,那怎么的你11點10分就得開車出發吧,你看還有讓你在我身上‘撒野’的時間么?何況在車上,你也真不怕缺氧么?我那天要是清醒,我就算是想讓你弄,我也不會你在車上跟我弄。”

我心里瞬間癢癢的,壞笑著對她問道:“你說什么?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那天要是清醒,我想讓你弄,也不會……”夏雪平說著說著,臉上更紅,“好啊你,小混蛋!你又故意臊我!”旋即,又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拳頭砸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想去抓她的雙拳,奈何她雙手實在是太靈活了我根本抓不住,情急之下我直接把左手伸到了她的雙腿之間,隔著褲子一把罩住她的陰阜,右手直接捧過她的屁股,她立刻臉色紅潤地嚶嚀了一聲,停下了雙拳捧著我的臉頰,對我似羞似怒地問道:“臭小子……我問你——你從上警專開始就準備來我身邊,是不是就是為了跟我跟我干這個的?”

“天地良心!我最開始才不是為了這個呢——”我認真地看著她說道,緊接著又嘴角一揚,“嘻嘻,不過這個應該算得上是福利,意外收獲!”

“臭小子!小混蛋!我真想看看你滿腦子里都是什么!”夏雪平笑著嗔道。

“嘿嘿,我何秋巖一輩子,都是你夏雪平大人的——小-混-蛋!”

說著,我攬著她的腰往我身上貼,而同時夏雪平也捧著我的臉,把自己的臉往我的嘴巴上湊,于是我倆相對著吻在一起,一著急我倆的牙齒還相互碰了兩下。夏雪平看著我輕笑著,用手把我的軀干壓在車門上,又輕輕打開了一點我身后和她身后右側車后座旁的車窗,然后她將自己整個人爬到我身上,任由我的雙手隔著褲子用力撫摸著她的大腿、陰戶和屁股,她也緊緊摟著我的脖子在我的臉上亂啃著,接著雙手在我的前胸后背上亂摸亂抓著,讓我滿臉都沾滿了她那充滿溫柔愛意的唾津。

正當我倆在座位上亢奮地纏綿的時候,夏雪平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咳咳,局長……嗯,我這兩天好一些了,休息的不錯……嗯,是秋巖在陪我……呵呵,還行吧,他勉強還挺會照顧人的。”說到這,夏雪平瞟了我一眼,對我撇撇嘴;我對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她立刻笑了出來,接著聽著電話,“沒錯……嗯,對啊……哦,他不去,他說那個誰,趙嘉霖沒給他發請柬——我估計秋巖他們這批新晉的局里同事都沒有婚禮請柬吧……嗯,我知道……對啊……嗯?你怎么……哦,那倒是方便,不過徐遠,這到底怎……行,那您稍等我一下,我準備準備就過去……嗯好。”

“怎么了?”等夏雪平放下電話后,我立刻對她問道。

夏雪平收起了嬉笑,臉上的表情稍稍顯得有些凝重和疑惑:“我也不太清楚……徐遠打電話過來,說讓我去接他和小丘一起去趙嘉霖的婚禮現場。”

“欸,那他自己的車呢?他不是有專車和專職司機的么?”我疑惑地看著夏雪平。

“不知道,我剛要問他就把話給岔過去了;不過我聽他語氣有點不對勁,而且他還囑咐我接他的時候記得帶著槍去,而且讓我盡快過去,再就沒說別的。”

這一句話把我心里聽得“咯噔”一下,惴惴不安:“那要不要我跟著去?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夏雪平仔細想了想,對我說道:“我覺得應該不會,徐遠家的別墅前后都是在省政府工作的官員,哪能那么容易出什么事?你就別瞎操心了。”接著又從我身上撤下,分別親了親我的嘴巴和額頭,又輕輕用牙齒在我的鼻頭上咬了咬說道:“行了,這次是真沒時間胡鬧了啊,咱們倆得趕緊上樓換衣服了。”

“‘肌’-‘逗’-‘勒’!”我只好點了點頭,咂了咂舌頭,跟著夏雪平下了車又上了樓。

上樓之后的夏雪平也根本沒時間洗澡了,只是洗了洗臉、漱了漱口,又從鏡子后面儲物櫥里拿出了一瓶免洗潤發乳,在手上打勻之后用手指攏了攏頭發——瞬間滿屋子都是那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梔子花的味道。接著她又從衣柜里取出那件深棕色的西裝外套、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深藍色牛仔褲、一條黑色皮帶。

在我洗了臉,從衛生間里走出后,正巧看見她之穿著那套紫色的內衣,躬著身子往上提著牛仔褲,在扎好皮帶之后,她又從兩只罩杯前解開了前面的搭扣,拉下了肩帶脫掉了身上那件胸罩,轉過身抖著自己的那一對兒乳房,看到了在一旁傻傻地觀察著她的我,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著臉對我怒嗔了一聲,用左臂在那堆可愛的乳頭前擋著,接著又彎下腰,從其中一個塑料儲物柜里翻找出一件純白色蕾絲聚攏文胸。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疑惑,因為往常夏雪平對于自己在白襯衫里穿的內衣是什么顏色的絲毫不會在意;比如之前某一次她穿白色襯衫——那時候我剛來市局沒幾天,而那時候的她還在為了試探對方跟段亦澄約會,那天她的襯衫里面穿的是一件藏藍色的文胸,在白色襯衫之下若隱若現;我當時就處于吃醋,沒好氣地提醒她,問她能不能在穿白色襯衫的時候把文胸也換成白的,當時她卻對我冰冷地嘲笑說,大家都在忙著破案,就我一個人滿腦子都是不干凈的東西,于是之后的幾天里她每天穿的都是白襯衫,可里面的文胸卻是一天換一件:黑紅紫藍還有茶色,但就是沒有白的。也倒是,或許因為局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氣,所以幾乎沒有哪個男同事會去主動注意她的上圍,而在外面遇到不知好歹的雄性動物,也都會被她的凌厲眼神嚇得退避三舍。

以往對這方面毫不在意的夏雪平,今天卻專門找了一件純白胸罩,這確實有些反常;可我轉念一想,這趙嘉霖她家里在Y省的政商界、甚至文藝界都有些影響,我估計夏雪平應該是在想,一來穿的得體一些,可以在那些各界知名人士心里為F市警界留下個好印象,再來就是穿的正式一些,可以從第一印象上勸退那些喝兩杯酒就忘了禮儀和品行的衣冠禽獸們。

——哎,要是能拿到婚禮請柬、要是能大大方方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夏雪平一起去、要是結婚的那位女子不是令人生厭的趙嘉霖,那該有多好!

“看什么呢?快幫我把搭扣系上。”夏雪平用著她那面傷痕累累卻依然綽約的美背對著我,回過頭對我問道。

我不禁竊喜,正拉著牛仔褲拉鏈的手立刻停下,于是褲子立刻掉在地上,我只穿著一件平角內褲立刻跑到夏雪平身后,從她的背后一把摟住她,并且舉起雙手,溫柔地抓著夏雪平的半球不放。我心滿意足地把下巴搭在夏雪平左側已經在燒傷部位長滿硬繭的肩膀上,鼻翼貼著她的耳畔呼吸著,溫柔地對她說道:“這背扣式的文胸,可真是男人們的福音。你說對吧,我的夏雪平大人?”

“我就知道你這小混蛋會這樣!”夏雪平側過臉沖我嫣然一笑,接著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地,隔著內褲用手指在我的龜頭上似彈鋼琴一般點了點——我這才發現因為自己過于激動,竟在不經意間把自己勃起的肉棒頂到了夏雪平的牛仔褲上,正戳著她屁股頂端的尾骨,夏雪平這自然而然地用手機在我的陰莖上觸碰的動作,不知怎么,卻給我弄得臉紅不已。夏雪平感受著我的硬度,微微低下頭,瞇著眼睛看著我,接著側過頭抿著嘴,想了想說道:“哎?居然又成這樣……好吧,就讓你好好摸一摸吧;不過你可得有點時間觀念啊,最多讓你摸五分鐘就得好好穿衣服了,知道嗎?”

她突然可以這么主動地,讓我的雙手在她上半身的最敏感、最柔軟處肆意妄為,五分鐘對我來說簡直是恩賜:“夏雪平,你對我真好!”于是,在我與她舌吻過后,又用著舌頭為她的左右雙耳分別做著按摩,手上對她雙峰和峰頂的圓珠做著的血液循環輔助動作自是不用多說。

在我的雙手和舌頭的刺激下,呼吸急促的夏雪平又對我問了一句:“呵……你們今天聚會……嗯……都準備……嗯哼……干什么去啊?”

我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對她說道:“我具體還不知道呢,昨天他們拉我進同學會的群,我也基本沒怎么說話;他們大概說是吃完了飯,一起去會寧江街那邊,有個什么音樂酒吧,好像我有個同學現在是那家酒吧老板的侄子,也是他們的樂隊主唱。”

“哦,那你們……嗯……大概在‘萬鑫蚨人’能吃到幾點啊?”夏雪平一邊享受著自己雙峰上的抓握,一邊輪流用拇指肚和食指肚在我陰莖冠狀溝和龜頭上凹下去那塊縫隙上摩擦著。

“估計頂大天也就倆小時……嗯……‘萬鑫蚨人’那里用餐不是還得計時呢么。”

“你們班……嗯啊……哎呀……輕點!你們那些同學……嗯……男生多女生多啊?”

“當初咱們班男生比較多,我昨天看了一眼……啊呵……好像加了群的更多的是女生。”

“嗯,那我知道了……”夏雪平說著,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同時抵在我的龜頭上籠罩著——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照顧我的小弟了,這確實是我最喜歡的女生對付陰莖的手勢,而下一步通常都是五根手指抵著龜頭,或者握在柱體上按摩著上面的血管,或者干脆呈帳篷龍骨形狀上下挪動,最后再讓龜頭于手心里揉搓直至射精;但夏雪平卻哪樣都沒選擇,她直接停住了,放開了我的肉棒,抓著我的手背讓我放下,回身對我說道,“好啦,小色魔,快幫我把后背搭扣系上吧!”

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趕忙把左手放回她溫暖的左乳去,故意耍著無賴說道:“哎呀,怎么可能這么快?一定是你手機上的時間快了……半分鐘!”

“那時候也不早了啊!”

“可是……我還沒摸夠呢!”

“呵呵,你哪有個夠啊?”夏雪平理了理頭發,一縷縷發香如精靈一般奔著我的鼻翼竄進我的體內,她臉色桃紅,輕輕地在我的耳邊說道:“等晚上回來的……”

聽了她這話,我簡直要開心到暈過去了,卻依舊明知故問道:“等晚上回來?干嘛啊?”

“當然是讓你這小混蛋過足癮唄。”夏雪平對我眨了眨眼,柔聲說道,這讓我無法掩飾地樂開了花。于是我乖乖把她的胸罩掛上扣子,接著又先幫著她穿好了襯衣,整理了西裝外套和頭發;等幫她穿完了衣服,我才自己人模人樣地穿上了自己的牛仔褲、白色襯衫和黑色夾克外套。

“來,我幫你弄弄領子。”夏雪平說著走到我身前,雙手準備繞過我的脖子幫我整理襯衫。

“哎呀,不用!這點小事怎么能勞煩夏雪平大人嘞?”我開著玩笑對夏雪平說著,走進洗手間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但是夏雪平還是走到我的背后,一言不發地幫我從背后整理著衣領,緊接著又把左手繞到我的的胸前,給我的襯衫插上了一柄西洋劍形狀的胸針。

“這是?”

“送給你的禮物。喜歡嗎?”夏雪平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又將那柄胸針拔下,但見那胸針長約五厘米,劍身長約3.5厘米,劍身應該是純銀制作的,而那小巧的劍柄是用金子打造的,分量十足,劍柄的尾端配重是一顆十分小巧的石榴果,劍柄與劍身鏈接的圓碗形狀的護手,看起來像是一朵鮮花——好像是一朵罌粟,護手兩邊還有兩只小海豚,與劍柄組成十字型,而從劍身到劍柄,全都鍍刻著三葉草的形狀。

“當然喜歡!”我捧著那柄“寶劍”,鄭重地對夏雪平說道:“女王大人,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騎士了!從今以后,女王大人的榮耀與安危,由我來守護!嘿嘿!”

夏雪平看著我一本正經的中二相,忍俊不禁。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著東西,你該不會是為了送我現買的吧?”我又問道,重新把胸針在我心房前的左胸口袋里插好,對著鏡子照了半天。

“你想得美。”夏雪平對我緩緩說道:“這東西叫做‘阿芙洛狄忒之劍’,我16歲那年的暑假,在雅典的一個店鋪買到的。”

“你還去過希臘?我都不知道。”我驚訝地說道。

“哼哼,你不知道我的事情還多著呢。”夏雪平說著,又突然摟住了我,在我懷里蹭了蹭她的頭發,對我說道,“等你們聚會結束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好。”我沒多想便答應了。

于是,原本準備我先送她去“金夢香榭麗”再去“萬鑫蚨人”的計劃,被徐遠一個莫名其妙的指令打亂,變成了我一下樓就和夏雪平各自上路,她開著車去徐遠家門口接徐遠和丘康健,而我則上了一輛出租車。

一上車,我便看到了小C給我發來的信息:“秋巖,我和老白已經出發了啊,等待會兒結束了,咱們仨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啊?”

——已經出發了?哈?是我錯亂了,還是我記憶出現了偏差,要么我遭到了平行宇宙?

“我說,你們倆,也去?”我幾字一頓地問道。

“對啊,去啊?怎么,我倆還不行去啊?”小C對我說道。

“不是……我怎么不記得,你倆也是蜀山路中學實驗三班的啊?”我對小C問道。

“什么實驗三班?咱們不是去趙嘉霖師姐的婚禮么?”小C反問道。

——Whatthefuck?

“所以……你和老白有請柬?”

“有啊?你沒有么?”

“她壓根兒沒給我!”

“怎么可能?”小C問道,并且連發了三個問號,接著又追加了一句:“我昨天還跟老白在四昌街歐亞百貨,遇到你們風紀處的莊寧許彤晨那一對兒呢,他倆也是為今天參加婚禮挑衣服的。他倆都收到了請柬,你怎么能沒有呢?”

我心中更覺復雜——要知道算起來,雖然莊寧許彤晨這一對在風紀處干了一個月,但是職位上仍然按照“實習學警”處理的,即便享受著一級警員待遇,而且他們倆來市局比我來得晚多了,他倆那到了趙嘉霖的婚禮請柬,我居然沒有?

我準備跟莊寧許彤晨問個究竟,卻沒想到我剛退出對話框,便看到了風紀處群里,邢小佳發了幾張穿著深藍色連衣裙的自拍,并問道:“親們,你們看我待會兒穿這個好看么?”只見修德馨立刻回復道:“我說閨女,咱低調點,你這么漂亮可別搶了人家新娘的風頭,‘冰格格’的脾氣是你小丫頭片子惹乎得起的?”伍育明馬上跟上一句:“行了吧,二德子,你凈嚇唬人家小姑娘!人家小佳本來就膽子小!今天那‘冰格格’是明星,她平日里就目中無人,今天這日子她看得上誰啊?小佳你別當回事,你修叔逗你呢,該咋穿咋穿。”

——嗬,那看這意思,連風紀處似乎人人都收到了請柬,結果就我沒有?

好歹我跟趙嘉霖是樓上樓下的鄰居關系,而且我仔細一想,自打我進入市局之后我真就沒怎么得罪過趙嘉霖,除了那次她在我面前對夏雪平出言不遜,反而是她在處處奚落我,并且還把我跟孫筱憐共處一室的事情告訴了夏雪平——我沒記錯、并且若是沒猜錯,我把美茵破處的那一次,也是她跟夏雪平說的;但同時這也不對了,若說她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對夏雪平心存怨念、而連帶著對我心生厭惡的話,她卻把婚禮請柬給了夏雪平——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是真真想不通了。引用曾有同樣經歷的吳宗憲的話說:你哪怕先給我,過后找人把請柬收回去也比現在好看好聽啊!

可事已至此,無論什么原因,人家趙姐姐就是不想請我,我還能怎么樣呢;而且說白了,要不是因為想陪夏雪平,就算她把請柬給我,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去,我跟她也沒有當初吳宗憲跟周杰倫那樣曾經要好的關系,給不給請柬也無所謂了。

正想著這些事情,我也已經到了“萬鑫蚨人”的樓下,由于來這搓過一頓,我便輕車熟路地沿著這家飯店七拐八拐的走廊,來到了事先預定的包廂里面。

一推門,我立刻倍感尷尬,因為里面的人我全都叫不上名字來——倒不是說我進錯了房間,因為在進門之前我再三核對了一下門牌才敢開門,但是,因為我國中的時候跟他們相處得就不怎么緊密,他們上高中、我上警專警院的時候也沒保持什么聯系,所以里面這個大包廂里坐著的寥寥幾位,我只能說看著眼熟,我甚至連他們的姓名中的任何一個偏旁部首都沒想起來。

我只好試探著問道:“打擾一下,請問……這里是……”

“哎呀!看看這誰來了——”

“呀,這不是何秋巖么?”

“就你還語文課代表呢?得加上修飾語——這是咱們Y省F市警界精英何秋巖!”

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寥寥幾位我都叫不上名字的人,對我的歡迎極其熱烈。

“何警官!這幾年不見真是有變化了!帥了,比以前壯!臉上也比以前有肉了!”——說來慚愧,初中的時候曾為追求韓國花美男偶像那種提醒和臉型,我保持過差不多兩年每天只吃一頓飯的記錄,直到二年級跟人打架,被一個跟我身高一般高、體型卻膀大腰圓的同校男生揍得找不到北,自那以后我便開始合理飲食、且開始鍛煉身體。

“秋巖,來兩句《無間道》的臺詞!‘對唔住,我系差人’——快快快!來一遍!”

“別鬧了,人家秋巖現在比余文樂和梁朝偉帥!呵呵,這現在這一身,看著精神,側分頭也有型!你們還記得國中那會兒,秋巖成天校服里一挎欄背心、瘦瘦溜溜小伙剃一個‘山本頭’不?擱咱們全校迷倒多少小女生呢!”

……我一進門,總共就說了九個字,眼前的這幾位已經七嘴八舌,快把我捧上天了,所以我依然深感自己還是走錯了屋,或者說他們吹捧的這個人壓根就不是我:我當初確實是除了冬天、一年三個季節都是背心加校服的穿衣風格——因此也沒少讓當年訓導處、德育處的主任們教育、并且我也確實常年留著寸頭,但是迷倒小女生?這話就是完全的“tan90°”了,屬實無稽之談。

我真心怕被他們就這么捧下去會遭雷劈,于是我連忙打斷了他們的話,直接詢問每一個人的姓名,他們每一個都自報了家門,之后還笑我“貴人多忘事”,然后又是對我一通吹捧,就仿佛我做的那些在媒體上被放大的所謂的“榮耀”全都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一樣,到頭來我還是連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的姓名都沒記住,只能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替我吹牛,然后我再在一旁陪笑。

“何大探長,來來來,我之前好像就看你在哪個書店也不是服裝店就跟罪犯打過架、還開過槍是吧?那陣仗,咱們當年跟‘強化班’、‘普標班’打那幾架跟人家那個沒法比!你快給咱講講,你破案的事兒唄!”

我心想也沒啥好說的,實事求是地講,這兩個月以來我都是在跟夏雪平混,所以我還真沒什么講的,但我也不稀罕吹牛;而且我平常也不是一個侃侃而談的人,外加當初我跟眼前的這一幫人真的沒什么交情,所以一時間我還真就不會開口了。

“那個……”

正好我剛準備開口,說些無關緊要的搪塞過去,門外又進來一個人。

“唉喲喂!這是誰啊我的田大少爺!”

“田公子來了哈!里面上座、上座!”

“田土豪,啥時候領我去你們家在D港的豪華游輪看看行嗎?”

“呵呵,你不知道人家老田的游輪比女朋友都重要?你得把你女朋友拿出來、陪老田睡一覺!”

“哈哈哈……”

原本圍坐在我周圍的這班紅男綠女,又突然起身去簇擁著來人。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我,也總算松了口氣。

正當我端起桌上的泡檸檬冰水給我自己倒上一杯的時候,來人卻直接走到了我身邊,不由分說一把抓著我的手,猛一頓拍我的肩膀。

“石頭!牛逼了現在!警界新星何秋巖——我操,我周圍的人都他媽聽過你的名字!哥們真為你高興!還記得我誰嗎?田復興啊,‘大眼燈’你記得不!”

“哦,記得記得,田……老板。”我隨意點了點頭對田復興說道。

實際上他說自己名字我還真沒想起來,一提起“大眼燈”我倒是有些印象。所謂“大眼燈”,就是俗語里的田鼠,之所以給田復興這個稱號,除了他姓田、眼睛也確實大之外,還因為他當初有個惡劣行徑:習慣偷別人的午飯吃。初一初二年級的時候,全班都對他這個行為深惡痛絕,為了偷一口吃的,他經常免不了挨男生們一頓揍、女生們一頓撓,但是他依舊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當初他也沒少挨過我的揍,畢竟我那時候每天就中午那么一頓飯,結果經常不是雞腿、可樂餅被他搶走,就是趁我不注意薅走我一半漢堡、搶走我一整盒薯條;后來我從班主任老師那得知,他當初一直在跟著自己那個常年坐輪椅、靠著賣自己做的花生牛軋糖為生的奶奶相依為命,我也就逐漸饒過他了,有閑錢的時候還會幫他買一份午餐。他在我這連吃了一周多的免費午餐,有一天突然就婉拒了我的好意:“石頭,不用給我帶飯了。”

“免費請你你不吃?”

“吃你給我買的飯,沒有拿別人碗里的那種刺激感覺,不盡興。”他說完這話,就跑去偷女班長扈羽倩自帶便當里的臘腸去了。

就是這么個人,倒是也有走大運的時候:初二下學期開學的時候,這哥們突然闊了起來,連著一個月給全班六十多人中午飯都訂的吉野家的照燒雞排和肥牛雙拼套餐——遠近聞名的“大眼燈”過了一個寒假,怎么一下子變得這么大方?有了錢的田復興不再偷別人的盒飯吃,而且如果有人對他買的快餐一口不動,他還會對對方以拳腳相向;反正我是理所應當地一粒米不剩、一根骨頭都吃得不剩一點筋膜,權當做給我還錢了,而這位暴發戶此后還一直認為跟我關系很鐵,偶爾聽說我要去跟人打架斗毆,還會主動助拳。時間一長,我們大家才都知道,原來田復興的那個從小就棄他不管的老爸,一直以來在Y省西部和大西北做著鎳礦開采和加工的項目,結果在那個假期他那老爸因為心臟病死在了女人床上,于是田復興就這樣憑空得到了價值兩億的遺產,以及兩家礦業集團的股份。一時間,那個人人厭惡的“大眼燈”,成為了人人眼紅的“田老板”,之前對其吆五喝六的古惑仔們一下子成了他的跟班,往常都不愿意瞧他一眼的女生們紛紛乞求稱謂其女友,甚至傳說在初三的時候,就有學校的任課老師為了給自己換輛車,引誘他破處的。

——當然,也有當初對他嗤之以鼻的,看見他每天招搖過市的樣子,那些人常說,祝他大眼燈早日把家產敗光;時過境遷,田復興依然是土大款,可今天圍著他轉的這幾位里,多了當初詛咒他的那些人的身影。

“什么田老板不田老板的,石頭,咱們是鐵子、是哥們!”梳著炮仗頭、穿著緊身湖藍西裝小馬甲和桃紅正裝襯衫、下面一條純白西褲、腳踩黑色白巖“豆豆鞋”的田復興摟著我的肩膀,對我微微一笑,從自己的LV夾包里掏出一張名片——“快手/西瓜-田氏集團·天使家族-田復興”,然后對我說道,“我現在除了收分紅、玩直播,我還承包了一個島,搞搞漁業開發。我田復興最敬英雄——你何秋巖就是英雄!改天你有空,我請你單獨去我游艇上,到時候請你吃大餐。”

我笑了笑,收下了名片沒說話;實際上,我看著著坐擁兩億資產,卻依舊是街頭土味審美的“田老板”,冷汗一身一身地往外冒。但見田復興拍了拍我的肩膀,大手一揮,直接坐到了包間最里最中間的主座上,周圍的幾個人又是遞煙、又是端飲料——看到他們巴結田復興這一幕,我才終于確定自己確實是來對了地方,因為這一幕,實在是分外親切。

我無心看著眼前這幫人裝腔作勢,站起身去了包間門口的飲料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湯,接著又回到座位上低下頭拿起手機,恰巧看到了小C給我發來的三條信息:第一條應該是夏雪平剛進入婚禮現場入座后的照片,不得不說以往拍照技術非精準講究的小C,今天竟然有失水準,在她鏡頭下的夏雪平不知道為何看起來膚色比她本人要黑一些,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拍的,夏雪平的臉竟然還有些歪,估計是手抖或者角度沒找好;跟著那張照片的,是她的打字信息:“秋巖,今天夏警官好漂亮啊!從一進來,就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呢!”緊接著,小C又發了一張照片,這一張里的夏雪平看起來樣子正常不少,她正笑著跟周圍湊過來的幾個人說著話,感覺應該是警校的一些朋友來跟夏雪平打招呼,在小C的照片里,而且看起來圍在夏雪平身邊的人,的確男人比女人多。

“沒什么特別的吧,就是穿衣風格跟平時不一樣了。”我給小C回復道。

剛點完了發送鍵,就從走廊里走進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女生:頭發染成金黃,長發系成了麻花辮,搭到自己做胸前,臉上打的美白粉底讓她看起來很像歐美人種,但同時墊高的鼻梁和削成“蛇精臉”的下巴又讓人看起來不免覺得有些不自在;身上穿著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披著純白色的休閑西裝做披肩,倒是很有EmiliaClarke在《權游》里龍媽的造型,在她右肩上挎著的那只滿是Logo的香奈兒皮包和腳上一雙勃艮第酒紅色的UGG高跟鞋,讓人覺得跟她的穿衣風格極其不搭調。

我坐的位置就在包廂的最邊上,與那群正陪在田復興身邊笑哈哈的人非常疏離,而那個女生走進包廂后,只是往田復興那邊看了一眼,沒多說什么就走到了我的旁邊,對我微笑著問道:“我問一下啊:這是蜀山路中學實驗三班的同學會么?”

“是。”我對來人點了點頭——我不禁有些慶幸,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沒認出其他同學的;當然,我跟她似乎也相互都沒認出對方,于是我先開口對她問道:“你是……”

還沒等我說完話,對方卻先把手提包放在我的左手邊,不容商量地對我說道:“那就行了,同學,幫我看下包。”接著,只見她從手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機,手機上套著的防護套居然是鑲金箔的。就見著姑娘打著電話,什么也沒多說,掛著耳機打著電話就出了包間;沒一會兒,她又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包廂里,手里還多了一瓶紅酒,另一只手仍舊端著電話,掛著耳機說道:“哎呀,老公!他們這的酒都是什么啊!看著特奇怪……那怎么能比得上你送我的那瓶拉菲呢?嘿嘿!……你下周還不能陪我啊?你家里那位怎么這么多事呢?……你兒子啊……我說老公,咱倆以后要是有個一兒半女的,你會這么上心么?……嗯……那行吧!你好好忙吧,不多說了,我要跟我曾經的同窗們一起紀念無處安放的青春啦!愛你呦,mua!”

說完,她掛掉了電話,一臉嫌棄地看著手里的紅酒——人還沒來全、菜還沒上,這姑娘就已經在我身旁自己跟自己喝了起來。喝了兩口酒,她才想起把自己的手提包從我身邊拿走,對我笑了笑說道:“同學,謝了哈!”

“沒事。”我隨口說了句,繼續喝著自己面前那杯酸梅湯。而在我身旁的這位想了想,端著酒杯也跟著湊到了田復興身邊,跟著在一旁聽著別人聊天,但也就沒兩分鐘的事情,她似乎也覺得那些人聊的東西她不感興趣,于是又坐回到了我身邊。

這個當口,在我面前出現了一個戴眼鏡的大胖子,笑吟吟地對我打了聲招呼:“石頭!”

——這是我第一個認出來的老同學。

“我操,你真是沒變樣!”我也很激動地站起身,跟宋振寧擁抱了一下。

“好你個何秋巖!我還以為你真一點都不急的我了呢!”

“打電話聽聲音沒聽出來,但見了面還是能認出來的。”

宋振寧說著,把身上的圖紙筒摘了下來,放到了我左手邊的座椅上,對我說道:“累死我了!我剛從我導師那兒趕過來……不多說了,我先去洗手間放個水!……”說著,宋振寧又風風火火地走開了。

結果我一回頭,在我右邊坐著的這位女生,正用雙眼驚詫地看著我:“何秋巖?你是何秋巖?”

“嗯,我是。你是……”

那女生妖媚地一笑,對我說道:“你不認識我啦!我是萬美杉啊!”

——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打死我我都不相信,在我眼前的這個故意模仿龍媽穿著、整形痕跡明顯、濃妝艷抹的女生,竟然是當初那個令我魂牽夢繞、讓對文化課基本不感興趣的我可以努力去學習英語的、清純大方的英語課代表,我的情竇初開時候的暗戀對象萬美杉。

正在我目瞪口呆的時候,她竟毫無察覺地,對我靦腆地低下頭又補了一句:“……也是,這兩年我變得比以前漂亮了,認不出來我也正常。”

我尷尬地舉起杯子喝了半杯酸梅湯,趁機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我身邊這個自稱是萬美杉的女生,細細看來,還是能從她的眉目里瞧出當年的清秀模樣的,并且臉上那份機靈和俏皮勁兒確實還在,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整容或者化妝、修眉的關系,我也覺得在她臉上,當年的那份得體的、讓人覺得發自內心舒服的安分上進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囂猾。

“確……確實,確實更漂亮了。”我昧著良心說道,但實際上我還是有些緩不過神來。

“嘿嘿,謝謝!”萬美杉得意地說道,接著又瞇著眼睛看了看我,把手搭在我的右臂上,停留了三秒又移開,“你也比國中的時候看著帥多了嘛!”

“是嗎?”我客氣地應和了一句。

卻沒想到,萬美杉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可不是么:初一的時候你就留個小光頭,然后你干瘦干瘦的,又個子高的嚇人,弄得遠處一看,你就像破電線桿和稻草人一樣,走進了一抬頭感覺你就是櫻桃小丸子他爺;然后那陣子你成天到晚衣服也不好好穿,把校服弄得全是褶皺,還套在一件背心上,嘻嘻,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那時候特帥呢?在我看來就跟幾個月沒捯飭過自己的逃兵似的;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是因為啥來著,你跟實驗二班的男生因為我打起來了,結果……哈哈哈……結果打完了架之后,你整個人像當時我家門口總往泥塘里窩著的流浪狗似的!還有一回是怎么來著……”

——萬美杉最后洋洋灑灑,一共說了兩千多字,沒有一句好話。

原來我那時候在她心里留下來的印象是這樣的,也難怪人家最后去跟別人談戀愛,而不是跟我這個成天圍著她轉的備胎。

“呵呵,我那時候……確實不太會管理自己,肯定不如公認的校草楊子喬啊……”或許是因為我一口氣喝了太多的飲料,喉中突然覺得有些酸澀,“那個……你現在在做什么呢?上學么?”

“上什么學?上學沒意思。我現在在歐庭裝飾設計公司上班。”

“喲,歐庭裝飾,這可是個大公司。”我有些羨慕地問道,“那你現在是……做裝飾設計實習?”——沒有半點譏諷或者揶揄的意思,因為萬美杉在國中的時候學習也確實是名列前茅的,而且當初我們國中的校長老太太都夸獎說這孩子聰明、實驗三班有個才女,所以她若是告訴我她已經是正式的室內設計師我都不會驚訝。

“沒有——我在歐庭做前臺的。”她擺弄著手機,然后又抬頭看著我繼續媚笑著,“你現在這體格,真棒!都有腹肌了吧?”

“嗯……做前臺也挺好,”我點點頭,對她說道,“慢慢學唄,在哪行都不容易。我估計也就是短暫試用吧,之后還是能讓你去做設計方面工作?”

“我才不去做設計呢!又得學CAD又得考資格證,可他媽無聊!”她說道,接著又看著我笑了笑,“像我現在這樣可自在了呢!想上班就去上班,不想上班就去逛街、做美容、或者在家睡覺,這日子多舒服?”

說完,她還踮起腳尖,在我的小腿上踢了踢——于是我才注意到,她已經把自己的紅色高跟鞋脫掉,腳上只穿著黑色絲襪。

我的心里不免一番震顫,卻并不是因為她腳上的動作或者是我隔著褲子都能感受到的那絲襪的順滑,而是我不明白當初的那個鄰家女孩類型的學優生,時到今天為什么會如此安于現狀。

“哦,呵呵……那也挺好的……”我輕咳了兩聲說道,“我還以為,依你當年的水平,你將來會去首都、滬港、南港或者國外上學什么的。”

“上學多沒意思噢!”萬美杉說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然后看著我說道,“當年啊……哎……我爸出了事,我……我那時候就沒心思學習了,那一年我前半年給自己關家里,后半年就全國上下到處瘋玩來著;后來我媽跟我爸離婚,她改嫁了,她和我那個后爸要給我送加拿大或者新西蘭去念高中,我也沒去。所以現在,我媽就給我找關系弄來這么一個工作,我覺得也挺好。”

“你父親進監獄了?”

“對啊,”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波瀾地對我說道,“夜炎俱樂部被打掉之后,他受牽連進去的,就在咱們高中畢業之后的事情——說是什么,我爸作為稅務局的干部,幫著夜炎會的人偷稅漏稅,還主動索賄了……哎,沒辦法,這事當年鬧得挺大的,就在咱們國中畢業那年沒多長時間之后的事——聽說還殺了好幾個警察;反正法律上的事情,咱也不懂,我現在偶爾還去監獄看看他。”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在內心里唏噓。當初我雖然沒少在學校里混,但是社會上、黑道上的故事我也很少打聽,即便是在我上了警專之后也如此,因為我總覺得他們那些人的事情只是這城市中的一個骯臟角落而已,就算起了灰,掃一掃也就干凈了;卻沒想到,這一個夜炎會,竟然給我周圍的不少人帶來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于是我只好岔開話題:“哦,對了,楊子喬在你那年生日時候唱了一曲《我們都一樣》,這之后你倆怎么樣了?”然后我又有些感慨地補了一句,“楊子喬當年的帥氣,是可以讓女人都羨妒、可以讓男人都愛慕,真是帥得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光帥有什么用?他家里又沒多少錢……我跟他早吹了。”萬美杉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個人小氣的嘞!我初三的時候啥也不懂,當初就一首歌、一個在教室里的驚喜派對、一只三十塊好麗友派堆成的生日蛋糕就給我打發了;我跟他在一起以后……”說著,她四下看了看,早已經上完廁所回來的宋振寧假裝看著抖音視頻,給自己雙耳都堵上了耳機;萬美杉看周圍沒人偷聽她說什么,于是低頭湊到我的身邊,并且就勢把左手搭在了我的右腿上,對我悄聲說道,“那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好幾次開房錢和安全套的錢他都不想拿,跟我在外面過夜之后,夜宵我倆吃的都是泡面——你說我就想吃一口粵盛樓的魚肉湯圓和蝦餃怎么了?接著第二年,我生日的時候問他給我買哈根達斯出的限量版冰淇淋蛋糕,他不給我買;我改要DQ的他也不給,我倆當天就掰了——生日上在一起,生日的時候分手,也就這樣了。”

——這話聽得我心里冰涼:DQ的生日蛋糕我現在倒是買得起,但對于一個高中生我估計還是一個很大的負擔的;至于哈根達斯的冰淇淋蛋糕,我沒記錯當年的價格是299一份,體積卻是DQ的1/2,而粵盛樓的一碗魚肉湯圓和一盤蝦餃,沒有五百塊錢絕對下不來,別說以我現在在市局的收入,就張霽隆第一次跟我在他的那個KTV里聊天的時候,他都覺得吃那些靠著高價位哄抬品味的東西,當真沒必要。

“哦,那……你現在結婚了?夠早的啊!”這句話我是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沒話找話;實際上就她剛才打電話時候的臺詞,傻子都能聽明白怎么回事。

“嗯……啊,對的!呵呵……早早有個歸宿也挺好的!”她支支吾吾地搪塞道,一直放在我大腿上的那只手終于在這一刻挪開了,她的身子也遠離了我一些,接著她想了想,又說道,“現在我家那位對我可好了,我身上的這所有衣服,都是他買的,光這絲襪就兩百多,”然后有湊近了我耳邊,對我低聲說道,“還有我里面的內衣,嘻嘻,只是內褲就七百多呢……”

“哦……那很不錯啊,看來他對你確實很好!”我一邊說著,也一邊往宋振寧的身邊竄了竄椅子。

萬美杉以為我是靦腆,笑得更得意了,接著又對我問道,“欸,說了我這么多事情,你現在在干嘛呢?”我剛要說話,她對我打了個手勢說道,“你先別劇透啊,先讓我猜猜——我覺得就憑你當初在學校時候那點成績,我估計你上大學也就是個大專,你不像是能讀書的那種……看你這打扮,怎么的也是個小老板了吧!做什么小買賣呢?”

“你還真猜錯了,我不做小買賣,我現在是一名警察。”我笑著對她說道,當然,這個笑里有些許自傲,也有一份希望她能仰視我的需要。

“哦,警察……派出所的片警吧?”她想了下,對我說道。

“嗯……其實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她似乎就把我這個為了用以掩飾尷尬的“嗯”,當成了一個肯定回答,便也理所當然地把我后面那被噎回去的三個字給無視了:“哎呀,片警——對你來說做片警,好像也確實是你最好的歸宿了……你現在有女朋友了么?”

此話一出,我不禁陷入了深思:就我現在跟夏雪平的關系該怎么算呢?

但就正在我想著該怎么說的時候,萬美杉卻先把話給搶了回去:“我就知道你沒有!你說你在派出所干片警,一個月能給你多少錢啊?估計約會的經費都不夠——噯,何秋巖,不如跟姐混吧!正好我家那位馬上要給我買一輛車,但我還不會開,我也不愿意去學車,我沒那耐心。不如你給我當司機吧,而且你體格這么好……嘻嘻,”說著,她又把手繞過我的后背,輕輕地在我的后腰上摸了一把,“我就跟我家那位說你是我保鏢……然后到時候,我會對你包吃包住的,跟我在一起,不比做片警強?”

我渾身覺得不自在,于是我連忙站起身,“咳……那個,我挺喜歡干片警的。我再去拿點飲料啊,美杉,你先坐。”

可我覺得萬美杉分明是會錯了意思,迅速地從包里拿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東西藏在手里,跟著端著杯子的我就要一起往外走。

正巧這時候,一對兒戴著黑腿白框近視眼鏡的情侶走進了包廂,男人儀表堂堂、女人氣質恰似天仙,男人規規矩矩穿著一套深灰色中山裝,女人則是洋氣的公主裙和黑色的的大檐禮帽,手挽著手恩愛地走了進來;雙雙抬頭一瞧,正好與迎面走來的我目光相對。

“哎喲,何秋巖,是吧?”那男生笑著指著我說道。

“還記得我們倆么?”女生一提眼鏡,也對我笑道。

“怎么能不記得呢,二位班長當初在升學考試之前那一整年幫了我多大忙,我是沒齒難忘的。”這二位,便是這次同學會的真正組織者吳綸和扈羽倩。也是我所知道的,令人羨慕的第二對情侶,更準確地說,他倆之間的愛情要比大白鶴與吳小C的關系更像童話。

吳扈兩家是世交,都是書香門第、知識分子,吳扈兩人的父親從小便是兄弟,而他們倆本人又是在同一間產房里、同月同日同一個時刻出生,順理成章地,二人的父母就為他們定下了娃娃親;從小到大,他們便有四個父母、八個爺爺奶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幼兒園起一直到現在的大學,他們倆都一直在一起。

若是按照一般的情況揣度,肯定會有人覺得他們倆隨著成長,會對對方產生一定程度的反感,但事實上,兩個人從小到大一直很要好、很恩愛,似乎隨著歲月蹉跎他倆對彼此還越來越喜歡,且一直相敬如賓;就說初中的時候,我們班就有不少小女生喜歡吳綸的,明里表白、暗里遞情書無數次,吳綸對她們理都不理,而扈羽倩也是如此,他們二人從小到大,相互的眼睛里也就只有對方,何況二人的成績還都不錯,學校老師們也對他們倆的關系無權說什么,于是這對金童玉女便成為了當初我們學校的一個神話。

其實初一初二的時候,我跟他們倆也沒多大交情,初二下學期有一次,倆人放學,兩家不知道為什么似乎都有事,往常接送兩個人的豪車沒來,于是他們倆自己去坐地鐵,可剛出校門就被一伙隔壁高中的混混攔下了,他們知道吳扈兩人家里非富即貴,便要劫財,正好被一旁的我還有幾個鄰班的當時跟我關系不錯的哥們瞧到了。校園里的混子,雖然普遍都不喜歡學習,但是對于學習優異的學生還是頗有敬畏心的,一聽說這一對兒是我們班的班長、也是常年霸占年組排名一二的尖子生,我周圍的那幫混子們也都不干了,主動跟著我一起幫他們倆打跑了那幫高中生。

從此,他倆也開始主動找我聊天,甚至主動幫我補課——要不是他們倆當時的無私幫助,我估計我后來再想上警專的話,也就只剩復讀這一條路了。

一見扈羽倩來了,原本跟在我身邊的萬美杉馬上往旁邊退了幾步,但沒想到她妝畫得如此之濃、臉上整形如此夸張,卻還是被扈羽倩認了出來:“哎呀,你是萬美杉吧!還認識我嗎!說起來慚愧,當年中考的時候我管你借的橡皮還忘了還你呢!”

萬美杉苦笑了下,跟扈羽倩隨便聊了兩句就躲開了。

這邊吳綸也跟我隨便聊了兩句:“不錯啊,秋巖,我剛回來那天我就看你上電視了。好樣的!”

“哎,我也就徒有虛名而已……哪比得上你們兩位才子才女,歸國精英了都是!”

“哈哈哈,精英談不上。我看你還幫著你們局里那個女警說話來著,以前上學的時候就覺得你有正義感,”吳綸對我誠懇地說道,“媒體上的言論就這樣,我也大致去查了一下那個女警的事跡,她應該是你上級或者前輩吧?她也是好樣的。但今天我又看到有人在推特和微博上同時發社論,質疑你幫著那個女警開脫的行為的,看完我是真無語了:現在的自媒體為了博眼球,什么話都敢胡說……全世界媒體不都這樣嗎?別在意。”由于我上國中的時候,夏雪平已經跟我們家何老太爺離婚了,而且我沒主動跟人說過、她也沒來過,因此在咱們國中從同學到老師再到校長,沒有一個知道我是夏雪平兒子的。

“我不在意。哎……魯迅不早就寫了么,具體話記不住了,大概意思是:如果在社會上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千萬不能挺身而出、講公道話的,否則這事情變回移到你的頭上來,甚至被指作反動分子的。所以我早看開了。”我也擺了擺手。

正在吳綸還要跟我聊些什么的時候,包廂里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兩位老班長的到來,于是紛紛熱絡地跟二位海歸握手,并被請到上座;原本坐在主座的田復興也連忙恭敬地起身讓位,并與其攀談。被眾人推擁著離開我身邊之前,吳綸還對我小聲說了一句:“等待會兒有空,找個安靜點的地方,我和倩倩有話跟你說。”

我笑了笑點點頭,舉著杯子去接了飲料。

在這個時候,小C又發來了一條信息,點開一看是部短視頻:視頻里的夏雪平,依舊在跟著幾個跟她年齡相仿的女警察圍坐在一起。

“謝謝,我最近戒酒了。”夏雪平對旁邊的人擺擺手說道。

“雪平這怎么整個人都變漂亮了啊?整個人感覺滋潤不少?”

“呵呵,有嗎?”夏雪平笑著問道。

“怎么沒有?你一個月之前,查那個退伍特種兵的資料,你還來我們分局見過我么?那時候感覺你雖然也挺顯年輕的,可你從頭到腳氣場都是暗的,皮膚看著也特別干;今天你我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怎么看起來全身上下都給人一種粉嘟嘟的感覺呢”

“是啊,你用的啥保養品、化妝品啊?你不說你從來不用那些么,有啥秘方快介紹介紹。”

“瞧你說的這么夸張……還粉嘟嘟,在你眼里我是花啊,還是小豬羔啊?”夏雪平說完,周圍的女警們哄堂大笑,她自己也跟著笑了。

“嘿,我說你們沒發現啊?雪平姐還會開玩笑啦!要我說,雪平姐是不是談戀愛、交男朋友了?”

“哎呀,怪不得呢!我說這‘粉嘟嘟’也不是花的顏色、也不是豬羔的顏色,是戀愛的顏色;而且過去一直海量的夏雪平,今天咋這么規矩,滴酒不沾?肯定是家教特嚴!——快說說,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掩飾地笑了笑:“從哪看出來我談戀愛了,瞎說什么?我沒男朋友。”

“床伴也沒有?”

“沒有……我哪有你那么開放?”夏雪平繼續否認道,“我不喝酒……那是……那是因為我聽說酒精對皮膚不好……”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里我的心里突然變得有些難過,空落落的難過,盡管我知道我和夏雪平之間發生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跟任何人承認的。

“啊,這倒是哈!之前我為了跟咱們轄區周圍的幾個公司、學校搞好關系,沒少跟著我們分局局長出去應酬,哎喲我的天啊,那段時間我差不多整個人老了五歲,抬頭紋都出來了!”

“真沒有啊……那你這人面桃花的,還真是天生的回春駐容術?你‘冷血孤狼’警官,該不會是偷偷吃小孩心臟練法術呢吧?”

“嘿!我說你們是把我當天山童姥了,還是白骨精啊?”夏雪平佯裝怒道,引得周圍女警再次開懷地笑了起來。

“要我說,雪平,你這都一個人過了多少年了,還是趕緊找一個吧!你兒子也大了,都在你們市局獨當一面了,也用不著你像以前那樣,表面上藏著躲著背地里偷偷關心了。你說說,咱們警院當年那一屆的同學還有幾個單身的?那離婚的、再婚三四次的都有了!就你一個,非得單著!——這么的吧,咱們姐妹幾個幫你物色物色,知道你看不上警界內部的這幫人,我們幾個從圈外人士幫你挑。”

“對,你是該找個伴了!一個人哪行?”

“正好——雪平姐,我這手機里有不少大齡優質男性,從二十幾歲到五十幾歲都有,你是喜歡比你大的還是比你小的?”

“我……比我小……”夏雪平輕聲念叨了一下——我也是翻來覆去回放了十幾遍才聽清楚這幾個字,然后她想了一下又說道:“我說你們忙活什么?今天是人家嘉霖結婚,你們在我這摻和什么?”

“這怎么能叫摻和?這叫雙喜臨門——來,雪平姐,我給你看看……欸,這個不錯,這個是我手機里目前綜合素質排第一的:這個叫周強生,JonathanChou,CBD工作、投行副總裁、美籍華人,祖籍就是咱Y省的,也是離異,自己住個花園洋房,年薪幾十萬美元,還是期貨高手,人長得帥還多金;還有這個,看出來是誰了么?”

夏雪平看了半天,搖了搖頭;而坐在夏雪平旁邊的一個女警驚訝地說道:“哎呀?鄭耀祖么這不!今年的新晉亞洲影帝啊!你怎么……你不是從網上下載的寫真充數的吧?”

“哎呦,姐姐你什么話這叫,你不知道鄭耀祖是咱們F市人,后來才去南港拍電影的么?”

“我還真不知道,他電視上說話一點東北口音都沒有。”

夏雪平看著周圍人大呼小叫的,完全一頭霧水,因為夏雪平很少看電影電視劇,不認識鄭耀祖很正常。

“行啦,我這是給雪平姐看呢——他跟你同歲,一直單身,新聞上報說他談過三次戀愛,沒結過婚;反正他的話,你要是不認識,就去上網查查吧;這個……哎喲,這個可惜了,這個你看,個子高、外形好,長得像不像日本男星阿部寬?這個叫陸高男,是個大夫,但是具體是牙醫還是什么來著我忘了,人挺帥的而且體貼細膩,從來沒結過婚,自己形容自己感情還是一張白紙呢……哎呀,但是這陸大夫常年在南方工作生活,就偶爾來一趟F市,也不知道現在他還是不是單身;你要是看上了我給你安排一下……”

夏雪平滿臉尷尬,也有些不耐煩,正當我期望她開口果斷拒絕的的時候,那個女警又說道:“這么的吧,你等晚上,我跟你微信私聊——啥也別說了,雪平姐,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嗯,就這么定了!我們幾個也都做個見證了!明年以前你要是不給雪平找一個好男人,我們也都饒不了你,聽見沒?”

夏雪平聽了,臉上帶著些許害羞說道:“我說你們這么操心我的事情干嘛?哎呀,行吧,以后再聊吧……今天我要不把這事情跟你們應承下來,我還真怕你們攪和了人家婚禮……”

她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只是笑著把話題岔開了。

——視頻播放到這,也結束了。

我知道若是我此時說我生氣,確實有些無理取鬧,但我能聽到在我的左胸腔內有某個東西,仿佛一下子沒有拿穩,摔在地上磕掉了幾個碴。

“秋巖。”宋振寧從包廂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對我笑了笑,“快進去吧,老班長開始講話了。”

“嗯,我知道了。”

“那個,”宋振寧對我說道,“我可提醒你啊,萬美杉是我教授現在合作方的老板的小蜜,對方是有黑道背景的……”

“嗯,謝謝你炮仗,我都懂的。”

“呵呵,那就好。”說著宋振寧舉起手機,對我說道,“來,看鏡頭——”

“啊?”我茫然無措地抬起頭,宋振寧迅速摁下了手機相機快門,然后興奮地說道,“哈哈!行啦!這就夠我跟我那幫同學吹上一年的啦!快進去吧,當年跟咱們一伙的兄弟們也都到了!”

但接下來我卻全無心思與當年的那群人敘舊,只顧著低頭吃菜,繞過了服務員,親自下樓端菜端醬料,聽著周圍人聊得火熱,自己一言不發,滿心只想著夏雪平在趙嘉霖婚禮上,還會遇到那個閑著沒事干的找她玩拉郎配——我恨不得現在起身就走,直奔金夢香榭麗去看看她到底在干嘛,去告誡那些不長眼的女警們別管閑事;到頭來,卻也只是想想罷了。

“秋巖!哎……嗯。”當年跟我要好的另一個哥們朱銳雄叫了我一聲,又放棄了。

“怎么了?”

“你把芝麻醬和豆腐乳倒進你那個海鮮高湯鍋里了!”

我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呵呵,那個……我喜歡這個味道,會有日式味噌湯的感覺。”

“是嗎?”

“哦……呵呵。”我掩飾道。

這一喚我,我也即刻覺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我抬起頭看著周圍這群人,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些人一個個的活得十分疲憊,但同時,眼前的一幕幕又是那樣的熟悉:上學的時候,學習好的只跟學習好的一起玩,愛打架愛逃學的自成一派,默默無聞被孤立的這些人又都是天然的盟友;而現在在眼前,上大學的在一起談論著學術、談論著找工作、談論著是否應該去考公務員或者加入哪個政黨,已經工作了的混在一起、講著各自老板或者上峰們和同事或者客戶的壞話,還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女生低下頭,各自玩著手機,即便是說上幾句話,聊的也都是衣服鞋子名包名表。何老太爺曾經跟我和美茵說過一句話,他說所謂“同學聚會”,不過是一幫別有用心的人找來另一幫沒有心眼的人,借著曾經的被美化成牢不可破的脆弱交集,給相互一個炫耀自己、再去嫉妒對方的機會;當時美茵還嘲笑父親太悲觀太老土、不懂得現在年輕人對感情純真的追求,可如今看著眼前的景象,我對父親的那句話深以為然。

這個時候,扈羽倩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跟吳綸二人與我這一桌每一位祝詞碰杯之后,神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巖,出來一下,我跟綸子有些事想問問你。”

于是,我便跟著他們倆除了包廂,一起走到了消防通道門口的一個角落處。

“我說二位,什么事這么神秘?”

扈羽倩嫣然一笑,對我說道:“實話跟你說了吧,石頭,我們倆這個同學會,就是為了聯系到你才辦的。”

——我下巴又掉下來了。對于這兩位菁英階層的海歸高材生,我能有這么重要?這里頭肯定還有事,絕對不是來找我的:

“為了聯系我?我一個小警察何德何能啊?”

吳綸提了提眼鏡,對我說道:“秋巖,咱們都是老同學,我也不跟你藏著掖著了——我高中有個兄弟,學社會學的,在咱們Y省大學讀博士,他的導師想必你一定聽說過,叫陸冬青。我那個同學現在在為陸教授做事,之前他跟我說過,他在霽虹大廈隆達集團看見你出入過,而且你跟楊省長的女兒楊昭蘭還說上了話,是也不是?”

“是,就上周的事情。”

“那照這么說,你跟隆達集團的總裁張霽隆先生很熟了?”吳綸又問道。

“很熟。”我點點頭說道,“二位老班長果然是為了張霽隆。”

“呵呵,不好意思了,石頭,我們也不是故意為了利用你接近張總裁才這么做的。”扈羽倩非常禮貌地說道。

“理解,這也算是西方式的networking文化,對吧?你們倆這么大操大辦實在費心了,您二位完全可以直接去市局重案一組或者風紀處找我的。”

“公是公事、私是私事,”吳綸說道,“更何況我和羽倩也是這幾天才確定下來,市局的那個‘警界新星’何秋巖就是我倆的老同學。”

“那你們想找霽隆哥,有什么事么?如果是要緊事,我可以直接給他本人打電話。”

“也不是什么要緊事,”扈羽倩與吳綸對視一眼,對我很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倆都想去張霽隆的公司實習,如果有可能的話,將來等我倆畢業,都想正式入職。所以,我們倆想跟張總裁本人見上一面。”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想我對他們二人說道:“我沒聽錯吧?這個決定是你們兩位認真考慮過的?”

“深思熟慮。”吳綸也正經地說道。

我又仔細想了想,追問道:“你們二位在UCLA學的是什么專業?”

“他是計算機工程,我是金融數學雙學位。”

“我多一句嘴啊,雖然我跟霽隆哥關系很熟,但是我還是得提醒你倆一句:您二位是不是不知道張霽隆的社會背景?”

“我倆很清楚。他多有名,大概咱們都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他不是把咱們Y省當年的行政議會委員長拉下馬了么?我和倩倩當然知道他是黑社會。”吳綸表達得很清楚,邏輯也十分理性。

“那你們倆為什么要在他這里實習?恕我直言,你們兩位在美帝也前途無限啊!”

“不瞞你說,秋巖。我倆各自都在高盛和IBM有過兩年的實習經歷;但這一次我們真的是經過無數次考慮的。”吳綸說道,“實際上,我們倆在八月份就已經跟學校申請了gapyear,九月份就已經回國,除了為家里老人慶生祝壽,我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回來的;但沒想到還是錯過了隆達集團的實習項目,我們投過三份簡歷,但全部石沉大海,后來才聽說九月份的時候隆達集團經歷過一次巨大的人事變動——但也恰恰證明了,張霽隆這個有碩士學位的江湖大哥,并不是一個典型的黑道分子。”

“我也跟你透點底吧,石頭,”扈羽倩也說道,“我們倆是看上了隆達集團跟江山資本在S市聯手收購的那個公司了。”

“‘祥躍同心’?”

“沒錯。”扈羽倩娓娓述道,“我和綸子大一的時候就對S市的市場做過商業分析報告,并且對在地企業進行過詳細的數據挖掘和調查:當時我們就發現,在S市本地,李氏集團和蔣氏集團這兩大家族企業在本地市場,都占有絕對的資源和資本優勢,面對臨近發達城市滬港的諸多企業的沖擊,李氏和蔣氏竟然屹立不倒幾十余年,可以說是S市的兩大商業堡壘;但同時我倆也發現了一些東西——因為當年的李釗生前過度謹慎、墨守成規,因此導致李氏集團資金鏈短缺、產業鏈缺乏多樣性;而蔣氏集團的蔣有心,竟然是個專情于聲色犬馬的昏聵暴君,他的私人色情會所搞得名頭甚響,連我倆美國本地的同都有聽說,可實際上,在蔣有心出車禍之前,就因為運營這個會所的高額成本,只是賬面上蔣氏集團就已經入不敷出長達五年,這期間如果一旦有人做空蔣氏,他們也就剩茍延殘喘的機會了。南方S市所謂的大而不倒的雙塔奇兵,也只不過是兩道馬奇諾防線;看似生死攸關的李蔣之爭,實際上也就是菜雞互啄罷了。”

吳綸又接著說道:“有意思的是,或許李蔣兩家在相互斗爭中都把賬面做的太細致了,也不知道是滬港的那幫商業巨子們裝傻,還是真的沒人看出來,或者說他們覺得李氏和蔣氏在南方的整體地位太雞肋,在李釗死后,竟然沒人對他們動手;后來聽說李氏的項月心想對蔣氏集團進行做空,但是當時李氏的力量也太有限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倆就等著看什么時候會有個外來人士對這兩家同時發難——沒想到,在今年我倆終于等來了。”

我這時候才終于明白他倆的想法:“所以你們二位就嗅到香味了,于是就申請了一年休學?”

“沒錯。”吳綸笑著說道,“這肉味太香了,遠在洛杉磯,我倆就已經饞的直流口水。”

“除了房地產,張霽隆對李氏蔣氏兩家的重新定位,還有一個基金市場項目,這個是當年無論李釗還是蔣有心都沒膽子插手的業務。李氏和蔣氏需要大換血,而即便并購成功,隆達集團和江山資本之間的博弈還在繼續——張霽隆少不了江山資本的錢,但是以他的個性,他肯定也不希望江山資本對他插手太多、更不希望江山資本在祥躍同心的內部造成可以與隆達分庭抗禮的態勢,就像是古羅馬的凱撒與共和國元老院的關系一樣,所以張霽隆現在一定需要人手,他對于優秀的金融和網絡數據、乃至區塊鏈方面的人手,一定渴的要死。”扈羽倩自信地說道,“我們就是他需要的人手。”

吳綸又說道:“我倆是可以像平常的留學生一樣,安分地待在美國,去四大投行四大會計事務所、或者其他的大公司實習,然后呢?接受自己是一個新移民的事實,一輩子頂破天也就能做一個分行或者分公司某個部門的小主管,抑或去WallStreet頂著一個高級白領的頭銜,去給那幫本地人精英們當苦力?我倆還莫不如在百廢待興的S市的市場上,趁早去占領個位置,這樣的話,等將來我們可以做更多我們自己想做的大事。所以,秋巖,請務必看在咱們過去的同窗之誼,幫我和倩倩一把。”

我沉吟片刻,直接拿出手機給張霽隆打了電話。

張霽隆也確實是個爽快人,而且一聽說吳綸和扈羽倩在UCLA上學,又分別在高盛和IBM連續兩年實習過,立刻高興地大叫了起來,興奮到直飆臟話:“太棒了!何秋巖!你小子,真他媽給力!你知不知道你幫了我個大忙?我告訴你,老子現在他媽的就是求賢若渴!老子現在就需要這種有閱歷有行業背景但缺乏經歷、同時敢想敢干、嗅覺靈敏的年輕人!——我操,真他媽牛逼!來勁!媽的,還什么他媽了個逼的……啊?老子要不是馬上要跟執政黨那幫當官的見面,老子現在就殺到萬鑫蚨人,跟你那倆同學見面!”

說著,張霽隆又讓我把電話輪流交給了吳綸和扈羽倩,并邀請二人當晚就去霽虹大廈見面。能聽見張霽隆親自跟自己講電話,并且對方還表現得如此重視,吳綸和扈羽倩也感到頗為榮幸。

我也不免跟著高興起來,因為就我自己覺得,這算是我從九月份以來,辦成的唯一一件事。

等張霽隆掛了電話,我們仨也回到了包間;路過洗手間的時候,我竟看到田復興和萬美杉同時從洗手間中間的清潔工具間里走了出來,萬美杉在緊張地系著連衣裙上的扣子,并拉直自己的麻花辮,田復興則是在系好皮帶之后,又仔細地把襯衫往褲子里掖了掖。拾掇結束,田復興又拿出了手機,把屏幕出示給萬美杉看了一眼,萬美杉會意,用自己的手機在田復興的屏幕上照了一下,之后兩人默契地看了一眼屏幕,先后各自按了一下后收起了手機,相視一笑。

緊接著一進包廂,朱銳雄和宋振寧,以及我那一桌的其他人同時對我豎著大拇指:“石頭,你這厲害了!”

“怎么了?”我有些慌張地問道,我是真有點受不了他們這種江湖式的吹捧了。

“這個火鍋湯底,加上這個和開的紅方腐乳跟芝麻醬,這個味道啊,老香了!”

“可不是!味道像味噌湯,但是比味噌湯香!”

“這個吃法,不能叫味噌湯鍋對吧,應該叫何氏湯鍋!”

“你說的怎么聽著那么像眼科醫院呢?應該叫‘巖氏湯鍋’!”

“對,巖氏湯鍋!巖氏湯鍋大法好!”

——我還以為我在市局的什么事情又被他們挖出來了,嚇我一跳。

“巖氏湯鍋——這以后能成咱F市的風味小吃吧?”

“那可說不準,咱石頭現在可是警界新星知道嗎?——來,大家靜一下,咱讓F市警界新星何秋巖警官講兩句好嗎?”

誰曾想,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突然起哄讓我講幾句話,我一時又慌了神:“別別別,我不會講話……”

“別謙虛了!講兩句!講兩句!”

“來,請石頭講兩句——”

吳綸和扈羽倩把我臉上的窘狀看在眼里,連忙幫著我勸說道:“我說你們別起哄啦!秋巖過去上學的時候就臉皮薄,現在也是,你們還煽呼……

“得講兩句!”剛進包間的、沾了萬美杉身上一股像是用料酒調成的香水味道的田復興一把將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轉身對整個包間的人說道,“來,各位,哥們今天高興!知道吧!因為啥?咱們當年實驗三班總算出了個名人,誰呀,何警官!咱們大家的兄弟石頭,是不是?這么著,咱們何警官要是能講兩句話,今天在座的的所有人,吳班長、扈班長,你們大家都別拿錢,我請了;等會去朱銳雄他叔叔那家酒吧的費用,我也承包了!大家盡興!”

此言一出,滿屋子的起哄更熱烈了,于是我也不得不站到了吳綸扈羽倩身邊,先對著所有人敬了個禮。接著我躊躇醞釀了半天,跟油鍋蹦豆一樣,支支吾吾地說著:“那個……怎么說呢?我當警察,也就當了兩個月,承蒙各位,還有一些媒體的錯愛吧……那個……實際上我距離一個優秀警察,還有需要很大的努力……就……我也很高興再次見到各位……那個,希望各位從今以后能對警察這個職業有更多的理解吧!何秋巖謝謝大家了!”

說完,我又敬了個禮。第二次敬禮的時候,我的上下牙齒都在哆嗦,我真不知道為什么老天爺沒讓我繼承我們家何老太爺滔滔不絕、出口成章的絕妙口才。

然后我沒想到的是,為了我如此拙劣的講話,包間里的掌聲卻更加熱烈:也不知道是因為我敬的禮、還是因為我被媒體炒作起來的名聲、還是為了田復興付的飯錢。

在一片雷動掌聲中間,我還聽到了萬美杉對我那一桌人的提問:“怎么讓他講話呢?而且你們怎么都說他是‘警隊新星’?他不就是一個小片警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還片警……何秋巖現在是咱們市警察局總局風紀處的處長!‘桴鼓鳴’網站你聽過么?”

“呃……沒有。”

“好吧,反正是個很大的案子,就是何秋巖的風紀處跟著其他部門一起破的。”

宋振寧略帶嘲諷地看著萬美杉,問道:“美杉,你平時是不看新聞么?”

“看倒是看……但我只看娛樂新聞……”

——唉,也不知道艾立威泉下有知,若是聽見這段對話,他會怎么想。

于是,每一桌又吃吃喝喝了一會兒,直到撐滿兩小時的用餐時間,大批人馬才一一撤離,準備成建制轉移到那家叫做“藍橋”的音樂酒吧。

臨走的時候我去了趟洗手間,回去包廂取外套時,正好聽見服務員在閑聊:

“這個間的這幫客人有意思哈?全都把芝麻醬跟腐乳倒進海鮮鍋里,也不知道是干啥?”

“是他們倒的么?我聽說好像叫什么‘巖氏湯鍋’?是咱們店的鍋底配方么?”

“不是吧……但你說那個是‘巖氏湯鍋’還是‘巖燒湯鍋’啊?”

“‘巖燒湯鍋’吧?我好像之前聽說過……”

我權當一個笑話,聽了個過而已,匆匆穿上外套下了樓。

一下樓,但見今天到場的六十人橫著站成一排,紛紛瞪眼等著計程車;而我則攥著手機猶豫著,原本夏雪平說讓我在吃完了飯就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一聲;但是因為小C之前給我發的那個一幫女警要幫著夏雪平安排相親的小視頻,我便突然猶豫了。我不知道在她面前或者在電話里,我該不該提那個小視頻,該不該跟她說我知道有人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的事情;若是我提了,她會是什么反應,而我接下去又該怎么把這個事情談明白。

可就在這時,距離我面前十米遠的地方,一輛熟悉的黑色日產SUV拍了拍喇叭,又緩緩向我們這六十一人駛來,緊接著,一個身姿矯健的披著長發的干練女人,從那輛車上下來,在明媚陽光的照耀下,女人瀟灑地甩了甩頭,單手扶著車門,朝我朗聲喚了句:“秋巖!這呢——”

六十人一齊把目光投向夏雪平,然后如同水波紋遇到堅實的壁壘一般,把自己的目光彈射回來,然后統統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把手機揣回褲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向夏雪平。

當著眾人的面,同時也出乎我意料地,夏雪平微笑著,直接給了我一個大方的保持了差不多三分鐘的擁抱,并且略帶俏皮地對我有些埋怨地說道:“小混蛋,終于吃完啦?你讓我等得好著急你知道嗎?”

“哦,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幾點過來的?婚禮結束了?”

“一點四十就結束了,我一直在這等你呢。”夏雪平溫柔地看著我,對我笑道。

“等了這么久!你怎么不跟我說呢?害你一個人在車里等著……”聽她這么說,我倍感心疼。

“嘿嘿,不想打擾你唄。”夏雪平說道,接著她很刻意又有些敵視地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我回過頭去,但見萬美杉正盯著夏雪平,緩緩朝我這邊裝作不經意地走來,而當她意識到我和夏雪平都在看她的時候,她又假裝突然想起來什么,慌亂地拎著自己的手提包,在包里翻找著東西,像個賊似的轉過身走開了。

見萬美杉退下,夏雪平又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發,對我說道,“去吧,你去跟你的同學們問問,那個音樂酒吧的具體地址。”

“你也要去么?”我有些詫異地看著夏雪平。

“你不希望我去么?”夏雪平嘴角上揚著對我反問道。

“怎么可能?我本來以為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并且……并且我有點事情要單獨跟你聊聊。”說到這里,我不免帶著一絲怨氣。

“那就等回去再說唄!去吧,去問問具體地址。”

我本以為早上她囑咐我讓我在吃完了飯告訴她一聲,只是單純做個報備,卻沒想到她能那么早就來這里等我還一聲不吭,而且她說她要跟我一起和這幫同學去那個酒吧待一會兒,我在覺得有些別扭的同時,心底里還是很高興的。于是我轉過身,走向朱銳雄準備詢問地址,當我越走越近的時候,卻聽見他們一群人圍成一圈,喧聲四起:

“你們說這女的是誰啊?長得還挺漂亮!”

“是挺漂亮哈!該不會是石頭的女朋友吧!”

“不知道,看著比何秋巖年紀大,但是感覺對他還挺好……看她的穿著,應該不是哪個女老板吧?”

“呵呵,你見過女老板開個美版NissanRogue的?還是個中端的SV型?我怎么感覺這女的是何秋巖他媽呢?”萬美杉說道。

“美杉你啥眼睛啊?就算是中端車型,那也是個美版SUV啊!而且這女人確實比石頭歲數大,但也不至于大那么多吧!我感覺,啊這女人也就三十三到三十五那樣?”

“哈哈,美杉嫉妒了是不是……”

“誰嫉妒了?他一個小警察有什么好嫉妒的……”萬美杉聲音越說越小,但是卻有些咬牙切齒。

“這女的是挺漂亮……”田復興站在萬美杉身旁,并把身子朝萬美杉左手邊貼著,“但我是不喜歡比我大的女人,比我大一歲都不行。”

“我就說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么,你們還不信!”扈羽倩說道,“你們看見秋巖今天戴的胸針了么?那叫‘愛神之劍’,差不多二十幾年前,著名首飾設計師Costis設計,僅限希臘雅典發售的一款配飾……”

“你們聊什么呢?”我打斷了那群人的閑話。

“哦,沒什么,”朱銳雄對我問道,“秋巖,那個,你還跟咱們一起去酒吧么?”

“去啊,我就是來問你一下‘藍橋’的具體地址……”

還未等我說完話,我面前的六十人,紛紛對我身后畢恭畢敬地點頭鞠躬。有幾個膽子大的,試探著開口叫了一聲:“姐姐好。”膽子最莽的,就數田復興了,他想也沒多想就八卦地問道:“姐,您好,請問您是秋巖的什么人呀?”

我生怕夏雪平真的開口就說破了我和她的真實關系,所以我便留了份私心,搶著說道:“那個……她是我們局……那個重案一組的組長……”

卻沒想到,夏雪平與此同時,用著清脆且完全蓋過我音量的聲音,自然而然地淺笑著說了一句:“我是他的女朋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還點了一下頭,杏樹葉形狀的雙眸在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聽了夏雪平的話,一時間驚嘆聲此起彼伏。

“哦……這樣啊!”朱銳雄一臉欽佩地看了看我,又對著夏雪平訕笑著說道,“姐,就在會寧江街111號,Y省大學對面。你查導航直接輸入‘藍橋LiveHouse’就找到了,很好找的。”

“……姐,你也跟著去嗎?”在一旁的扈羽倩也不禁開口對夏雪平問道。

夏雪平轉頭看了看我,又對我面前的六十人,臉頰含笑地說道:“要是我一起去的話,你們歡迎我嗎?”

“歡迎歡迎!當然歡迎!”眾人紛紛歡呼,并且熱烈地鼓起掌來。

夏雪平閉著眼轉過頭,沖著我猛地睜開眼,對我得意地笑著,又對眾人說道:“來吧,我車上還有三個座位,你們商量商量,誰跟我們倆一起走?”

“我的個天!女警姐姐,咱們誰敢給你們倆當電燈泡啊……”宋振寧羨慕地笑道。可他話音剛落,正拉著臉的萬美杉突然站了出來,直勾勾地看著夏雪平:“警官,我能搭個車嗎?”

“可以啊,當然歡迎。”

夏雪平云淡風輕地用水潤的雙眸迎上了萬美杉的目光,接著毫不在意地轉過頭看著面前剩下的人。有了萬美杉剛剛這一舉動,剩下的人更不好決定誰應該來搭夏雪平的車子,最終一致投票決定,還是讓吳綸扈羽倩這一對兒跟我們走。

車子開起來沒多久,萬美杉一邊嘆著氣一邊冷言冷語地說夏雪平的車里這也不舒服、那也不好看,并且一個勁地吹噓著自己認識的某某的車子有多豪華;夏雪平全程微笑著沒在意,萬美杉一看夏雪平不睬她,她又開始貶損起夏雪平的西裝不是什么名牌,然后又明貶暗諷說只穿西裝的女人都是男人婆,不穿連衣裙的女人沒有女人味。我從后視鏡抬頭一看,坐在我身后的吳綸和中間的扈羽倩,似乎也都有些后悔了,不僅僅是后悔跟萬美杉同乘,我估計他倆后悔讓她來參加聚會都有可能。

“我說,萬美杉同學……”

我剛開了口,卻沒想到夏雪平把話柄搶了過去:“姑娘,你知道我為什么不穿特別貴的衣服、也不穿連衣裙么?”

“為什么啊,阿姨?”

“你挨過槍子兒么?挨過槍子兒你就知道了。在子彈前頭,你身上無論多貴的衣服,還有你的皮膚、你的血管、你的肌肉、你的骨骼,都是那么不堪一擊;那時候只有你的心臟是強大的,所以,阿姨一直認為,這人呢,要是自己的心不好,穿得再貴再漂亮也沒用。”夏雪平心平氣和地說道,接著又看了看我,一把拉過了我的手,送了我一個甜美的笑,“何況女人味這種事情,有我們家秋巖認可就足夠了。”

“呵呵,阿姨,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你們家秋巖啊,當年上國中的時候,可是喜歡我的呢!——我在他心里,可是初戀呢!”即便敗陣一回合,萬美杉依舊不肯放棄。

起先我以為萬美杉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歡過她,沒想到她實際上心里明鏡似的,可在國中的時候,整整三年,她對待我的態度都是一副戲耍且愛理不理的態度,時隔七年她竟還好意思說破,我不免感覺到了一種恥辱;而現在,夏雪平已經自報家門說是我的“女朋友”,萬美杉還敢這么說,我倒覺得她是成心拿我開涮。因此,一聽她這句話,我實在是壓不住火了:“不好意思,萬美杉同學,你是不是話有點……”

可夏雪平卻拍了拍我的手背,對我眨了眨眼,調節了呼吸后繼續開著車,然后抬頭看了一眼身后的萬美杉,語氣依舊浮云淡薄:“哦,是嗎!我們家何秋巖還有這么情感單純的時候呢?那姑娘,你當年喜歡秋巖么?”

萬美杉斜眼看著我,咬著牙說道:“我直說了吧,我現在對他……”

——僅僅就這半句,真給我惡心得夠嗆。

夏雪平聽了,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姑娘?姑娘!我說的是‘當年’。”

“我當年我也……”萬美杉剛要信口雌黃,抬起頭通過鏡子的反射,看到了我的眼神,緊接著她也編不下去了,支吾著說道:“當年我……當年……”

“哈,姑娘,你這是什么答案呢?喜歡過就是喜歡過,為什么要結巴?”夏雪平抬頭,對著鏡子里的萬美杉帶著睥睨的目光笑了笑,又對吳綸扈羽倩問道:“那兩位小朋友,你們這位萬同學說我們家秋巖喜歡過她,這個事情你們倆都知道么?”

“不知道。”“還真沒聽說過……”

他倆說的是實話,首先我國中時候喜歡萬美杉的事情,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再者他倆上學的時候,除了對學習和他倆相互之間事情以外,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

“姑娘,你看,你說秋巖喜歡你,你們班的人呢,都不知道,你也并沒喜歡過秋巖;而秋巖現在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對于秋巖的過去,他那時候不懂事,他喜歡過誰、哪怕是跟誰談過戀愛,那也都已經過去了。所以姑娘,你剛剛的話,毫無意義。”說著,夏雪平恢復了平常冷冰冰的樣子,睜大了眼睛抬頭透過后視鏡瞪了一眼萬美杉,“你還有什么問題么?”

萬美杉的眉頭皺的如同手表指針指到11點10分的樣子,側過了頭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

我在一旁暗暗偷笑,側過臉看著夏雪平,又不禁因為覺得沈量才可憐而搖了搖頭:夏雪平有這么犀利尖刻的口舌,沈副局長跟夏雪平斗嘴這么多年居然還沒氣死,也真是難為他了。

就在這個時候,大白鶴突然給我發了一條語音信息——他平時的習慣是能發文字盡量發文字,若是發語音則說明肯定是要緊事,于是我連忙點開信息、又把聽筒放在耳邊,只聽見在他說話的時候,旁邊還有小C哭泣的聲音。

“秋巖,那個……今天吳小曦喝多了,而且她今天腦子有點不好使,她今天要是給你發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你別放在……”

這個時候,滿嘴醉話的小C擾亂了他的講話:“你……你管我干嘛?……你別管我……你干嘛啊……”

“你先放開……你等待會兒的!”大白鶴似乎掙開了小C的手,繼續在那條語音信息里說道:“她要是給你發什么了,你別放在心上。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你和夏警官好好休息。”

我聽著大白鶴的語氣有些沮喪和疲憊,而小C醉醺醺的,情緒波動也很大;按理說,我現在有夏雪平了,而她又對我和小C的事情十分介懷,我不應該去多理會他倆之間的事情,但是我畢竟跟他們倆一起相處了六七年,我還是會慣性地去產生擔心。

“老白,你和小C都沒事吧?”我打字回復道。

過了好一會,大白鶴才給我繼續發信息道:“沒事……她喝多了,折騰半天,我剛給她送上床、蓋上被子,正準備給她擦擦臉。沒事了,你跟夏警官你倆休息吧。”

我這才放下心來,但是潛意識里總覺得大白鶴跟小C他們倆今天,似乎都有點不大正常。

終于到了地方,車子一停到停車場,萬美杉便像一只尾巴上著火的老鼠一樣竄出了夏雪平的車子,吳扈兩人無奈地搖搖頭。跟夏雪平禮貌地打了招呼也下了車,先進了酒吧。等三人都走了,夏雪平才終于松了口氣:“呼,沒想到,你還能有那么一個女同學,不來咱們市局財務處上班真是屈才了。”

我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我也沒想到……我初中的時候還能喜歡過這么個貨。”

“所以她說的是真的?”夏雪平驚愕地看著我。

“我也實在不想承認……”

夏雪平解著安全帶,難以置信地斜視著我,嫌棄地說道:“你說說你,這都什么眼光啊?”

我羞愧地低下頭,有抬起頭笑了笑,抓著夏雪平的手說道:“我啊,就這個臭眼光,之前遇到的人要么不理想,要么是殘次品,而現在最完美最好的,不就在我身邊么?”

“哼,你就會說!你嘴里頭含著糖塊呢吧?”夏雪平臉上瞬間一片粉紅。她幸福地笑了笑,緊接著又問道:“哎,你上車之前,說有些話要跟我聊聊——要跟我聊什么啊?”

我想了想,鑒于她那么早就到了“萬鑫蚨人”樓下就為了等我,而且她居然主動在一幫人面前自稱是我的女朋友,小C給我發的短視頻的事情跟這些比起來,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于是我搖了搖頭,不想再提:“哦,沒什么……沒事了。”

“不對,你還是有事。”夏雪平耷拉著眉毛、瞇著眼睛,噘著嘴對我我命令道,“小混蛋,記著:不許跟我這藏著事情不說——快點,心里有事就快說!”

我沉下一口氣,對夏雪平問道:“今天你參加婚禮,是不是……是不是有人要幫你張羅相親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夏雪平現實詫異地看著我,接著在我編造理由回答之前,她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小字母C’告訴你吧?我說她怎么今天總是趁著我不注意,在一旁用手機鏡頭對著我呢!我一抬頭看她,她又假裝在玩游戲……”

“那……那你對相親,這事情怎么想的啊?”我怯生生地問道。

“你怎么,小混蛋吃醋啦?”夏雪平繃著笑看著我。

“誰吃醋了……我才沒呢!”我嘴硬道。

“嘿嘿,你拉倒吧!之前是誰啊,看我身邊又是段捷又是艾立威、一個人沒事就哭的死去活來的,還總鬧離家出走?喝多了之后還滿嘴醉話,吹噓自己是‘F市最年輕處級干部’……”

“嗨?我說……這話怎么都跑你耳朵里了?”

夏雪平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著我,接著又對我說道:“喂,我說小混蛋,你是認準了我會同意讓她們安排給我相親是么?”

“那你當時也沒徹底拒絕啊。”我十分任性地說道。

夏雪平看著我,嘆了口氣,對我耐心地說道:“唉……我不知道小C給你拍了多少,但是我的那些曾經的警校同學,你怕是不了解,她們那幫人一天天沒正經事,還總相信幫人保媒拉纖,能夠多活十年,她們那幫人無聊得很!我當時如果不假意應承下來,她們就會把住這事沒完沒了。何況都是警察系統里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可能搞得特別義正言辭么?”她想了一下,又補充道:“這個姓萬的女孩要坐我的車,你不是也沒制止住她么——這都是一樣的道理啊,我的小混蛋。”

我想了想,憋紅了臉,撇著嘴看著夏雪平。

“怎么,還不高興呀?”

“你……你說的對!”

“哈哈,那你還氣什么啊?”

“那……那萬一之后還有人找你、故意消磨你的時間和精力,讓你接著去相親呢?你是不是之后還要礙于情份,假裝相親去啊……然后一步步的……哼!”

夏雪平嘴角含笑看著我,接著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我:“給你看看吧。”

——在她的手機上,是她跟那個要給她介紹男朋友的女人的聊天記錄,上面有一段話,就是在她剛剛等我吃完飯的那個時候,給對方發的:

“儷旎,剛才在飯桌上沒想擾了大家的興致,因此我也沒跟你細說這件事:我是真的不準備再去談戀愛、去結婚了。我的身上還有我父親、我母親、我哥哥全家的命案,我現在每一天都是帶著報仇的心態活著的;想必你也聽說過,在過去很長時間里,我也一直遭人襲擊,有罪犯和殺手想要殺我,我不能因此連累別人,這也是我為什么和我前夫離婚的原因。而且還有一件事,珺兒說的不對:我兒子秋巖確實可以在市局里做些事情,但他目前遠沒達到獨當一面的地步,我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化解掉我們母子倆過去的隔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教他;而我也需要他,他可以陪著我、可以默契地幫著我去做很多事情,現在對于我來,說別的我都不想,我只想我們母子倆好好在一起。所以,相親的事情請不要再提了,你和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

看了夏雪平的這段話,那個叫儷旎的女人也就此作罷。而我心中的那塊石頭也終于落地,我心滿意足地看著夏雪平,正想要一把摟住她然后吻向她的唇,夏雪平卻仿佛看穿了我要干什么一樣,預防地把身子往后一躲,主動推門下了車。

“你……”我也連忙手足無措地跟著下了車。

“小混蛋,你都不信任我了,還想對我干嘛呀?”夏雪平微微嘟著嘴,然后又忍不住對我笑著說道,“行啦,誰知道要是在車里膩歪起來得多長時間?快進去找你那些同學吧,別讓他們久等了。”

“不行,你得讓我吻一下!”我趕上兩步去抓她的手。

“哼哼,就不給。”夏雪平說著,快步往酒吧門口走去,我便在后面緊緊追逐。到了門口,夏雪平還是被我攆上,我一把抱住她的身體,用胳膊墊著她的脖子濕吻上去,結果沒想到酒吧的門竟然是一扇自動拉門。隨著拉門打開,酒吧里的人隔著玻璃組成的門廊全都看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擁吻,于是里面又是一陣起哄——“我的天!我的眼睛怎么酸酸的啊!”

“何秋巖,請保護一下人類最好的朋友——單身狗,好嗎!”

“唉,這當警察拿槍的、經歷過生死的,對于‘秀恩愛’這件事真心沒有一點忌諱呢!”

這幫人的起哄給我和夏雪平也都弄得不好意思繼續下去,于是我和她十指緊扣走進了酒吧。酒吧里面不只是我那六十個國中同學,還有其他平時在這間酒吧里工作、唱歌、喝酒的人們,外面看著不起眼的一個小酒吧,里面竟然差不多已經坐了一百五十多人。我和夏雪平被眾星拱月地安排到了全場最中間的一桌,只見一束聚光打來,照在我倆的這張桌上,聽聞我倆不遠的地方,有人在用這低沉的嗓音對著麥克風說道:

“Testing,testing……既然今天一開場就有一對兒這么甜蜜的情侶,那么我就用一首歌開場吧——一首《最懂你的人》,獻給大家。”

音樂一響起,我和夏雪平這一桌的聚光一下子移到了我面前的小舞臺上,但見一個穿著牛仔褲和白色正裝襯衫的卷發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彈著一把木吉他。這個跟夏雪平撞衫的男人一現身,讓夏雪平不由得像個小女孩似的,情難自抑地捂著嘴叫了起來。我看著臺上的男人也傻了,因為這個男人正是夏雪平曾經最喜歡的歌手戴廣平,受到夏雪平的影響我也很欣賞他。大概在我五歲那年,聞名全國的戴廣平因為自己的女友,同樣是流行歌手的房春芮不幸出車禍去世,接受不了打擊的戴廣平因此宣布退出歌壇;更讓我驚訝的是,正在幫著戴廣平彈電子琴的短發女人,居然是房春芮的妹妹,曾經名噪一時的偶像藝人房夏溪,在姐姐去時候,房夏溪也銷聲匿跡,好像我聽人說過,現在的她在民總醫院做了一名耳鼻喉科的醫生——我和夏雪平都沒想到十六年以后,竟然還會在這間藍橋LiveHouse酒吧里見到曾經自己最喜歡的明星。

“真沒想到,跟你來還來對了!”夏雪平拉著我的手說道。

“嘿嘿,跟著我絕對有好事!”我洋洋得意地說道。

“那看來,小混蛋也得改成叫‘小福將’啦?”

“什么?”我故意假裝聽錯問道,“你說‘小夫君’啊?行,就這么定了!”

夏雪平斜著眼睛,壞笑著掐了我的手背一把。

戴廣平一曲過后,隨著雷動的掌聲,朱銳雄站到了麥克風前。戴廣平跟朱銳雄耳語著,而朱銳雄也緊張地跟戴廣平說著悄悄話,二人還時不時地瞟著夏雪平和我。最終戴廣平一臉無奈,只得去吧臺問老板要了一個紙箱子,里面好像裝滿了白色乒乓球。戴廣平把紙箱遞給了朱銳雄:“這么無聊的事情,你來。”旋即自己頹然地走下臺,吧臺的老板直接把一瓶塞了酸橙的Corona遞給了戴廣平,跟戴廣平一起看著臺上耍著怪態的朱銳雄。

“吶!諸位諸位!剛剛聽過了無聊老男人的噪音,下面該開始今天的游戲環節了!——我們久違的‘藍橋幸運星’活動!在我手里的紙箱里,裝滿了寫有在座各位椅背和椅墊上的號碼;被抽到號碼對我那位朋友,將會獲得……”朱銳雄想了想,眼珠一轉說道,“將會獲得‘芝華士12’一瓶!——前提是必須獻歌一首,且需要感染在座各位,機會不容錯過哦!”

吧臺老板哭笑不得,跟戴廣平指著朱銳雄說道:“這小子,真是獅子大開口!給我打工的,到處跟人說他是我侄子;還到處情人喝酒!記你賬上了啊廣平!”

“記我賬上?”

“袁櫻是你帶來的,他是袁櫻帶來的,追根溯源不得記你賬上么?”

“無所謂了……”

在這個時候,朱銳雄已經把號碼抽了出來:21號——竟然是夏雪平椅背上的數字。

“唷,是姐姐啊!來一個吧!”

“對!來一個吧!”

“來一個!實在不行,秋巖你也唱一個!”

“對啊,你們這一對兒合唱吧!”有人起哄道。

我難為情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因為我的破鑼嗓子五音不全,我唱歌實在是難聽。

這一刻的夏雪平竟然有些靦腆,她看著我對我問道:“那我,去了?”

“想唱就唱唄。”我其實也很期待的,因為我從小到大都沒聽過夏雪平唱歌。

夏雪平眼珠一轉,站起身對朱銳雄說道:“要我唱歌也行,我想讓戴廣平先生給我簽個名。”

戴廣平二話沒說,直接拿起那瓶ChivasRegal12,接過了房夏溪手中的馬克筆,在酒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店里的規矩,這下夏雪平想不唱都不行了。

夏雪平也痛快地上了臺,清了清嗓子,然后開口清唱了一首歌:

“房間是你的氣息/你還沒醒/

靜靜的頭挨著你/你伸手握我手心/

這是真的/還是種夢境/

被捧在手心/還是不確定/

愛來來去去/走走停停/無論多小心/

說過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見你/

這不是運氣/是種默契/卻讓我恐懼/

喔/你會不會/美麗往往都易碎/對不對——“

唱完這一闕,我一低頭再回過神,差點嚇了我一跳,房夏溪和戴廣平居然一起坐在了我身邊,瞬間讓我有些語無倫次:“夏溪醬……廣平先生!榮幸之至!”

“欸,這個是你女友啊?”房夏溪對我笑著問道。

“嗯,是。”我這答應得有些膽戰心驚,但在我點頭肯定之后,又不禁心生自豪。

“做什么的?”

“我倆都是警察。”

“哦,警察啊!致敬致敬!”房夏溪笑了笑。

戴廣平閉著眼睛聽著夏雪平的歌聲,忍不住感嘆道:“這副嗓音,不去唱歌真實可惜了。”

我轉過頭一看,酒吧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夏雪平的聲音陶醉了——

“遺憾變暖意/暖意變淚滴/

淚滴變成鉆石/我珍惜被你珍惜/

愛是水晶/好透明又怕被跌碎的心/

偷偷竊喜/屏住呼吸/

愛來來去去/走走停停/無論多小心/

說過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見你/

這不是運氣/是種默契/卻讓我恐懼/

喔/你會不會/熱情往往會減退/對不對……“

唱完之后,整見酒吧里都安靜了,最終還是戴廣平站起身,領著所有人對夏雪平鼓掌。而我則不能自已,直接跑到夏雪平面前,一把摟住了她,對她說道:“屬于我倆的美麗,是金銀、是火焰、是血液、是子彈,才不是易碎的水晶,所以我對你的熱情,永遠都不會減退。”

“你保證么?”

“我保證。”

于是在更吵熱的氣氛之中,甜蜜的舌頭,再次伸進了渴望的雙唇間。

這一切,如夢似幻。

在我和夏雪平回到座位上之后,從臺下走上來一個有些不太起眼的小姑娘,她看起來似乎還比我小兩歲,臉型圓圓的,小小的個子、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倒是微微有些厚。她穿著一件紅色格子衫,里面是深灰色的線衣,她的乳量差不多快到D罩杯,對于一米六幾的身高來說已經算是巨乳;下面穿著一件短裙,短裙下面的黑色毛絨長筒襪和那雙咖啡色的靴子,把她的雙腿顯得修長無比。她的耳釘我似乎在哪見過一樣,但是實在想不起來。

“大、大、大家好,我是、我是、我是袁櫻。”沒想到這個長相還算可愛的姑娘居然是個口吃。可就是這么個口齒不靈光的女孩,剛打個招呼,臺下除了我、夏雪平還有我當初的同學們之外,其他的聽眾全都對著這個叫袁櫻的女孩高呼示意。后來我才知道,這女孩是豆瓣上的一名廣受歡迎的獨立音樂人。

可這女孩一上臺來,就緊盯著我和夏雪平不放。

她怨恨而悲傷地盯了我倆半天,接著又轉過身從戴廣平的手里搶過了那把木吉他,然后坐到高腳椅上,對著麥克風說道:“我、我、我今天、我今天其實、其實有些不想、不想來的。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們都、都、都來、都來了……我想說、我想說、我最近一個、一個最好的朋友,她、她去世了,我其實、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要、要對臺下的兩個、兩個人說……”

臺下的朱銳雄看著袁櫻,突然很刻意地咳嗽了兩聲。

袁櫻看了一眼朱銳雄,嘆了口氣,對著朱銳雄發著脾氣說道:“我知、我知、我知道了!你咳嗽、你咳嗽什么?”臺下的聽眾哈哈大笑,令朱銳雄尷尬不已。只聽袁櫻繼續說道:“我、我其實就想……就想說的是、就想說的是,無論我的、我的、我的、我的那個朋友、那個朋友她生前做、她生前做過什么、做過什么、做過什么事,她在我、在我、在我心里,她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個好人,她都是、都是我的家人……”

緊接著,袁櫻自己彈奏著吉他,唱了一首日文版松隆子原唱《FiveHundredMiles》,唱著唱著,她哽咽了。

我依舊沒想起那對兒耳釘是我曾在哪看到過的,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了,這個叫袁櫻的女歌手口中的那個“她”是誰,因為我曾經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過那個“她”口中哼過這首《五百英里》。

在我左手旁的夏雪平,也在聽著房夏溪對她講述著:說之前,袁櫻有個很要好的朋友會經常來這間LiveHouse聽她唱歌,她那個朋友是袁櫻以前在技術學校時候的同學,名叫葉瑩。

夏雪平愣了一下,剛準備說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圈,來電顯示是徐遠。這個時候,眼見著袁櫻已經唱完,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但是徐遠的電話也不能不接。當夏雪平舉起電話之后,對著話筒說了兩句“嗯”,便站起身拉上了我:“徐遠在敦盛等我們,得趕快過去一趟。”

于是我和夏雪平匆忙地跟在座的所有人都道了別,我又提醒了一下吳綸和扈羽倩別忘了跟張霽隆的約見,然后便拿了隨身的東西和那瓶戴廣平簽了名字的威士忌離開了。

——看著站在原地十分委屈,話卻說不利索的袁櫻,我很想對她說一句,“對于葉瑩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徐遠今早到底怎么了?你來接我之后,你也沒告訴我;被萬美杉給攪和的,我也忘了問。”上了車以后,我才想起來這一茬來。

“你沒問是對的,”夏雪平波瀾不驚地說道,“徐遠的司機在今天早上準備去接徐遠跟丘康健的時候,在徐遠家門口被人開槍打死了。”

“啥?”

“你沒聽錯,他的車子前擋玻璃,在打死那名司機之后,被人補了三槍。”

“你等會兒……”我緊張地對夏雪平問道,“你不是說過徐遠住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是高級公務員和一些市政部門的官員么?按道理這種地方的安保應該很嚴密,這都能殺人?”

“你問到點上了:徐遠住的社區所雇傭的公司是芳林物業,芳林物業的老總就是首都安保局官員的同學,也是K市警官學院畢業的,他們公司的那些保安人員,都是接受安保局F市站進行體能和心理訓練;徐遠住的小區,二十四小時十八個崗位輪班執勤,周圍還有四十多臺監控錄像,但早上六點到六點半這半個小時是輪崗真空期;而死的那名司機又是保衛處出身——能在這種條件下成功殺死一名司機,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對方用的是什么狙擊槍?”

夏雪平轉頭看了我一眼:“不是狙擊步槍,是MP-448配消音器。”

“俄國的手槍?那殺手是大搖大擺走到徐遠的車子邊上的?”我驚訝地問道。

“沒錯。監控錄像拍下來那個人了,但是那人全身都捂得嚴嚴實實,甚至分辨不出性別。他是昨天晚上十一點鐘,提前躲到社區里的,一直在變電室里蹲守:變電室里還發現了一次性睡袋、方便面碗和五罐紅牛的空易拉罐。殺手是等到早上六點十八分犯的案,把人殺了之后立刻逃了。”

“天吶……那這個殺手也太囂張了!敢在這種地方殺了人就走,這事情沒鬧大吧?要是傳出去的話,真不知道老百姓們會怎么說,而那幫寫文章發新聞的喉舌們又會說什么難聽話了。”

“你怎么跟沈量才似的?”夏雪平不滿地白了我一眼,“想什么事情都先關注別人怎么說?”

“嗨,我不是因為桴鼓鳴和陳賴棍,還有之前胡敬魴安排的那次記者會,他們那幫人變著法的罵你給弄怕了么!”

“哼,原來是為了我啊……”夏雪平嫌棄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得意地微笑了一下,但轉而又嚴肅地說道:“事情不僅沒鬧大,反而我總覺得有很多人對這件事避而不提。”

“啊?”

“今天我參加婚禮的時候,趙嘉霖和她丈夫宴請的賓客有不少跟徐遠都是很熟的,可今天他們人人都躲著徐遠走;即便不躲著的,也沒有一個人因此事對徐遠問詢一下,但你要知道,他們這些人里有不少,就住徐遠的前后樓。倒是不知道為什么,今天不少藍黨的人主動過來跟徐遠打招呼說話,絲毫沒有半點避諱。”

“在野黨的人?”我搖了搖頭,又對夏雪平問道:“夏雪平大人,那你覺得這事能是誰干的?”

夏雪平搖了搖頭,對我說道:“這個我可說不準了,我不像別人,喜歡分析人際關系。徐遠自己也說不準,所以推測這些都沒意義。現在這個案子已經交給安保局了,桂霜晴說這件事很復雜,她主動跑到金夢香榭麗,告誡我、徐遠和丘康健,千萬別讓更多人知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國中同學都什么背景,所以在他們面前,我才沒跟你提這個。”

能在這樣的場地條件下,如此輕易地殺了一個警局局長的司機,事前潛伏進變電室過了一夜,大搖大擺走到徐遠座車旁邊開的槍,說明他的心理素質極強,且事先有所準備——一般的蟊賊或者有過殺人前科的重刑犯大多數都不可能有這樣的耐心,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個職業殺手,或者根本就是個特工;

他的目的性也極強,殺完人就跑,并沒做過多逗留,而且他也沒有對徐遠和丘康健下手——但是他偏偏很有可能做到順手或者直接殺了徐遠;

而徐遠那個司機,是保衛處出身的人里我最喜歡的一個,他愛開玩笑、為人低調又和善,從不與人樹敵,保衛處基本不對外辦案,而他當初就在保衛處工作了六個月就跟從徐遠,成為了當時還是副局長的徐遠的司機,因此也沒參與過對內整肅的案子——綜上所述,我覺得這個殺手肯定不是為了尋仇,看起來,倒更像是一次殺雞儆猴。

可又是誰想用這種方式恐嚇徐遠呢?

如果按照職業殺手的思路想的話,那就可能是張霽隆,因為江湖上盛傳張霽隆一直在豢養著一個殺手集團;但我個人沒看出來不說,張霽隆自從出獄以后,除了剛出獄時徐遠帶著夏雪平、柳毅添跟張霽隆吃了一頓為了示威的飯,除了兩人很可能相互往市局和隆達集團送了不少臥底之外,再就沒聽說張霽隆跟徐遠私人有什么過節,而且張霽隆最近幾年一直把心思撲在賺錢上頭,雖然普遍都知道張霽隆是一個黑社會老大,但是全F市也都承認這家伙已經躋身全省知名企業家的行列,他自己為了保持和維護自己的公司發展和社會形象,也必然輕易不會去對付警察或是其他執法部門;

如果按照特工的思路想的話,那到底是安保局還是國情部么?或者司法調查局?是個人行為還是整個情報部門為單位的呢?如果是后者,他們完全可以用別的手段去構陷徐遠,然后再玩一次“捉放曹”以達到敲打徐遠的目的,肯定不至于殺了徐遠的司機;那如果是前者,又是誰呢?無論是我、是夏雪平,還是局里的其他人,都沒聽說徐遠跟兩大情報集團的哪個人有過節……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此時肯定在為這個命案做著猜度,在臉上出現了少見的不安,她猶豫了良久,又對我滿懷憂慮地說道,“小混蛋,這事情我一說你一聽就算了,別太在意。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復雜又很危險的事情,我希望你別去接近它們——現在在我身邊的人,就剩你一個了,你明白么?”

我認真地看著夏雪平,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你說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只做那個在你背后擁抱你的人——你就放心吧,我親愛的女友夏雪平。”

“去去去!誰是你女朋友?”

“嘿!剛剛你自己說的,對吧?你都承認了,還想不認賬?”

“剛剛?剛剛我那是臨時客串!我是不想讓你在你同學面前尷尬,知道吧?現在不是了!”夏雪平故作一臉冷漠地說道,趁我轉過頭,她又對著前方馬路偷笑著。

“嗬,那你現在是什么啊?”

“我現在啊,我現在,是你這個小混蛋的‘夏雪平女王大人’!”

我撇著嘴假裝不忿地別過頭,左手卻放在她那只握著方向盤的右手上,享受著心花怒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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