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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萬花筒中的美夢 第5章、8

“認識!你父親當然認識!我還跟你父親喝過酒咧!之前咱們朝鮮族有一幫兄弟姐妹,被一個南方電子廠的老板拖欠了兩年的工資,結果那個蠻子老板拍拍屁股走人了,是你父親何大記者幫著寫報道、追討的欠薪!來,坐!”車炫重立刻用著自己強而有力、滿是硬繭的大手跟我握了握手,又立刻把剛才從我身邊卷走的那個托盤端了回來。

他這么一說,我才想起在我小時候的確有這么一回事,當年那個欠薪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而且傳說“老太極會”的龍頭趙明鎬旗下的那個討債公司也出了面,但居然就沒從那個南方企業老板的手里拿到一分錢,反而自己的不少馬仔還被人暗算打殘。后來是父親鋌而走險,出差半年,連暗訪帶上訪,最后幫著那些工人告倒了對方,欠薪事件才有了圓滿結局。

車炫重等我坐下之后,又親自給我續上了一杯茶,這么冷一下熱一下的態度還真讓我受寵若驚,他放下茶壺之后繼續說道:“你老媽,是不是外號叫‘冷血孤狼’?夏……叫夏什么來著?沒記住,也不重要。小兄弟,我也不怕你有意見,咱這么說話啊,一個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不好好陪伴男人,到處嗚嗚渣渣當什么警察?我其實不是很喜歡那些什么女兵、女警察、女老板之類的人,在我看來她們內分泌都失調——你說她們女人不就應該溫柔一點、騷浪一點嗎?一個個地……媽了個逼的看著比老爺們還牛逼——哎,憑什么她們一個個這么牛逼?這家伙,要是啥活都給女的干了,那這個世界,不陰盛陽衰了嗎?”

“車大帥,你可小心你這話,可別讓女權組織聽見了,要不然可惹禍!”張霽隆在一旁諷刺地看著車炫重。

而對于我來說,這么個色鬼看不起夏雪平,其實可能還算是個好事。

“我不管那事情!反正在我這,我就是看不慣娘們當道!一點女人味沒有……什么女權組織,牛逼找老子來拼一把!”

車炫重越說越上火,倒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哪個女強人刺激過。我只能在他身旁陪笑著。

車炫重看了看我,又變得樂呵呵地說道:“但是,你外公夏老爺子呢,跟我的淵源就更深了,他還抓過我呢!夏老爺子,那真是咱F市歷史上爺們的典范啊!排第一的那是張大帥,派第二的那就得是你外公!不過,嘿嘿,他抓我的時候,那都是我八歲時候的事情了!”接著他又面向張霽隆,很神氣地說道:“我那時候,就拿著把短刀,開始跟著一幫大人打群架了,有的比我年齡大、個子高的大人,其實還不一定打得過我!后來有一次么,在揚子江街那邊天橋上,咱們跟回民區一幫人約架,結果就被市局的人帶回去了。就那天夏老爺子見到了我,我管他叫夏伯伯,他還教育了我,給了我一筆錢,然后要派人給我送到福利院去,還囑咐我好好讀書。哈哈!你外公挺好個人!”

他的這一番話,已經給我侃暈了,至于這個故事里面的真實程度,我基本已經不想用大腦去判斷了:一個八歲小男孩可以拿著短刀跟大人去械斗,而且還有大人打不過的,這個情節怕是只有漫畫里才會出現;不過人家現在的確心狠手辣,又是這間洗浴中心的東家又請我泡澡喝茶,得,他說啥就是啥吧。

“那車大帥,你后來怎么沒去念書呢?”張霽隆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哪像你啊,你是大學生出身,你有恒心有耐心;我不一樣,我就覺得讀書上學沒有打架好玩。當初條子給我送福利院,我自己又跑回來了——我在白塔街又不是沒有家,上那住干啥?哼哼,不過我說張大總裁,你讀書上學,你現在不也混黑社會了嗎?”車炫重看著張霽隆,陰陽怪氣地說道。

“哈哈,車大帥教訓的是。讀書人,也不見得都出息啊!”

“欸,說到‘書’這個字,我可得問一句了,大總裁:宋金金啥時候還我啊?”車炫重挑釁地笑著,“我聽說你給她摁到你辦公室門口,給你當秘書了?那小妞是我‘夜不歸家’夜總會的一號小花,被你一直攥著不撒手,不合適吧?”

“你這是什么話,車會長?你對女性的態度,可真得改改了。宋金金她自己有腦子有思維,長胳膊長腿兒了,我從來沒強迫她做什么。再說了,她是你當初派到我身邊的,不是你讓她加入我們集團的嗎?這里面,也根本不存在我‘攥著她不撒手’的事兒啊。愿意走愿意留,由不得你我。”張霽隆放下茶杯,看著車炫重。

車炫重咬了咬牙,然后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行!不就一個馬子嗎?我太極會不缺花瓶也不缺炮架,算了,送給你了!”

“車大帥,今天不找我,不光是為了一個宋金金的事情吧?茶葉喝了、果也吃了,姑娘的身子也摸了,咱們該談談正事兒了吧。”

張霽隆嚴肅了起來,而同時同刻,車炫重的臉上也收起了戲謔。

“行!上個月初六的時候,你們的三個小弟兄在世紀大路有家‘貓頭鷹參雞湯’吃飯,結果把店老板打傷了?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我還親自過問了,店老板是你手下的一個遠方表叔,但他也不含糊啊,弄瞎了其中一個小兄弟的眼睛,而且是那個店老板漫天要價,一瓶啤酒故意抹了小數點,要了兩百塊錢。這個說不過去吧?”

“嗯……”車炫重皺著眉頭,狠咬著下嘴唇卻也沒發作,他想了想開口道:“這件事,我看要不然一碼歸一碼,店老板的醫藥費,你們隆達賠;那孩子的手術費,我拿,按照道上規矩,各按照醫院收費標準多加兩成,不過分吧?如果那孩子需要眼角膜,我有渠道。”

“用不著眼角膜,那孩子的手術已經做完了。就按照你說的辦,我其實也是這意思。”張霽隆說道。

“行,那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上個月初八,你們的人放火燒了我們在小商品城一個門市,八十萬的成衣一件沒剩,這個怎么算?”

“照價賠償,然后我多拿……”

“不行!你們隆達的人,去年前年可沒少欺負我們的人!咱們白塔街的朝鮮族,做點買賣不容易!可你們呢?從穆森宏的時代就橫行慣了……”

“那你說怎么辦?”

“小商品城的地盤,可得重新劃劃道了!以前在八緯路十字路口為界的規矩,得作廢。從明天起,三緯路的丁字路口為界,叫你們的人騰出門市,直接給我們……”

“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車炫重?為一個店鋪想忽悠我十間門市?”

“哼!那我憑什么……”

“六緯路路牌為界,我只給你讓出三個門市。這中間,還有兩個門市不屬于你我,現在正在出兌,都是好位置。我可以出錢兌下來,然后免費轉讓給你——當然,過戶手續的手續費得你們的人拿。”

車炫重想了想,點了點頭:“嗯,還算講理。”

“你光說你們受委屈的事情,我也得說說我的冤枉事兒吧?你們太極會的人就閑著了?南溪街8號倉庫和望遠路15號鋪,我存了兩千箱的日本藥妝,你們的人趁著半夜沒人注意撬了鎖,那里面偷得一干二凈,這件事你承認不承認?”

“這個的確是我的人干的……但據我所知,已經七七八八的在樓下那一條街上的美容院和化妝品店里,差不多都賣光了。我從那里頭也只是收提成的……”車炫重悶著頭閉上眼睛,又說道:“下周從釜山港,有一批護膚品要運過來,我可以從里面拿出三千五百箱來還給你。”

“操!我的那些藥妝可都是資生堂的正品……”

“我的貨也都是愛茉莉的好嗎,朋友?自從我掌權太極會之后,假冒偽劣的護膚品早就不復存在了!你兩千箱資生堂兌我的三千五百箱愛茉莉,老子還虧呢!”

“……”張霽隆深吸了一口氣,“行,那就按照你說的辦,不過拿貨之前,我得派去驗貨。你太極會有同族靠著你吃飯,我堂口上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不是喝西北風活著的。”

“好說!反正有這位小何兄弟在,他上是條子、他應該公正,他就當個見證人了!”

……

前前后后,兩個人你來我往談了差不多十四件事,每一件事聊起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語氣都十分的劍拔弩張,我真害怕下一秒兩個人會打起來;但沒想到,短短幾句話之內,兩個人居然就都談攏了,各有占便宜的地方,但也各有退讓,總體上看起來,氣氛還算融洽。只有我這個旁聽的,在一邊時不時地心驚膽戰。

“呵呵,行,這些事都妥了。果然車大帥就是車大帥,說話做事就是痛快。”張霽隆這句話雖然在極力贊許,但他卻是板著臉的,而他的眼睛里卻帶著幾分期待——他似乎在等著車炫重提出的下一件事。

“張總裁,還沒完事呢——還有件事,我得想問問你。”果然,車炫重那里還有話。

“但說無妨。”

“聽說,你們隆達集團十層,現在那里是幫著楊君實搞競選的總部?對吧?”

“對啊,怎么了?”張霽隆語氣平靜,但臉上卻不免一驚。

“明天開始,那些小年輕的將會在全市各個鬧市區,開始進行宣傳活動?有沒有這么回事?”臉上一直多少帶著點憤怒的車炫重,突然笑了起來。這個笑,讓我渾身都發麻。

“你想怎么樣,直接說吧。”

“我想讓你取消他們的宣傳活動,您看行嗎?”車炫重笑著,凝視著張霽隆的臉。

張霽隆也看著車炫重的臉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車大帥,我記得蔡勵晟一直都有點不待見你啊?他想拿掉自己那個‘副’字,怎么會找上你呢?而且我記得今年八月份的時候,李燦烈就說過自己不會出來選……”張霽隆所說的那個蔡勵晟,便是Y省現任的副省長,Y省藍黨黨部主席,而那個李燦烈,這是Y省的藍黨黨務秘書長,朝鮮族。實際上論起在黨內的影響力,李燦烈要比蔡勵晟更強一些,而且李燦烈還是個富豪,他的資產數額在全國都能排上號……

車炫重沒說話,而是繼續看著張霽隆微笑,然后攤了攤手。

張霽隆轉念一想,茅塞頓開:“哦,我明白了……呵呵,原來是這么回事……”

“霽隆,Y省讓紅黨當家這么多年了,也該變變天了。你說你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唄?在誰的天下不是做生意啊?還跟那個叫‘陸什么冬的’一起忽悠一幫學生,在這大冰天雪地的,幫著他楊君實免費干活?張總裁,咱們都是江湖兒女,你自己說說,你干這個事情是不是有點不地道?”

“哈哈哈……”張霽隆又笑了起來,“不是,那你說說看,我要是答應了你的要求,按照你說的做,我能得到什么呀?”

“都是窮學生、窮白領,李先生說了,如果你能答應,事后他會按照沒人一萬元現金的數量,給你手下那些叫什么……對,志愿者,給到他們每個志愿者的手里。而那個陸冬青,他不是有才嗎?行政議會和省政府,藍黨已經給他預留好位置了,加官進爵!甚至他要是想,可以去首都、去藍黨中央,那才是大有作為啊!在Y省大學和F市師范這倆破地方待著多沒意思?至于你,你有啥要求,可以跟我提,我也可以同意,我同意不了的李先生也可以,只要……”

“唉……我說老車啊,你知道為啥你剛泡進咱們這池子里的時候,問你怎么不去讀書嗎?”張霽隆嘴巴笑著,眼睛卻棱著,“你說你書都沒讀過、學也沒上過,卻非得趟政治這灘渾水來……”

聽著張霽隆的揶揄,車炫重沒有發怒,依舊笑著,并且還極具黑色幽默精神地回應了一句:“呵呵!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哈哈哈哈!”張霽隆再次忍俊不禁,又收起小聲說道:“我告訴你,車炫重,這事情不是約架、不是請客吃飯,這是已經上報的活動,不是說改就能改、說不去就不去的。剛剛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讓步,唯獨這件事不行。”

“那你就別……”

車炫重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張霽隆打斷了:“那你想怎樣呢?你太極會想怎么樣呢?你問問秋巖,明天我們競選總部的人如果上街宣傳,他們市局和省警察廳會不會派人保護?這樣的事情是受到憲法和國家法律保護的!而且你口中的那些窮學生、窮白領們,寧可不拿錢也要去當免費的志愿者,你以為他們是為了什么?這不是你的江湖道義和他李燦烈的一人一萬塊錢能衡量的!”

“行,我明白了!那咱們走著瞧。”

“不,你不明白,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但就像你說的,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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