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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未調味的布丁 第十六章(上)1

“呵呵……人生啊,真是何處不相逢……嘿呦……你說是吧,何秋岩?”

我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迷迷騰騰地醒過來。

但是等我腦袋上被蒙著的黑布頭套摘了之後,我的腦袋才徹底清亮起來。

而在我眼前還是一片光暈的時候,一個熟悉又討厭、還似乎多少是有氣無力的聲音,已然傳到了我的耳朵裏。

“我擦,可以的,聽到聲了之後,你他媽的也醒了?不裝死了?真是哪有事你哪到!怨不得你這傢伙才剛來市局沒幾天,從上到下就把你討厭了個遍咧!我說你小子就少說兩句、省著點力氣吧。

等料理完了他們兩個,咱們再好繼續收拾你!”

“哼……隨你咯,李孟強警官——‘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不過也好,臨死前,我還能看見何秋岩這傢伙也被你們抓來……我就算死了,也不孤單……還有這位……這位是誰來著……恕我眼拙。

這位瞧著眼熟……”

猛地一睜眼睛,雙目一酸。

等我側過臉緊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我才總算緩過勁兒來看看周圍——我待著的這個地方,看起來曾經應該是個辦公室或者會議室,牆上還有安裝電話線和空調管線的痕跡。

但是現在已經愣是被渾鐵打的柵欄給隔成了差不多二十來見方小平米的四個單間,夏雪平跟我都被隔著關在一個小單間裏。

而對面正有個人,正扶著鐵柵欄勉強倚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的鮮血一半再往外滲,另一半結了痂;消瘦的臉上卻給打得跟熏醬豬頭似的,上半身的白襯衣也被抽笞得全是一條條殷紅的血凜。

最缺德的是,他的肩膀橫骨,一左一右,正分別被兩副應該是從老舊機床上面卸下來的彈簧夾子夾著,夾子的接觸端是鈍頭,鈍頭後面還有軸承鑿。

那一前一後各兩對的軸承鑿,正好緊緊掐著肩膀的關節跟後肩胛處,鉗著肌肉;夾子的上頭還各安裝了一個旋鈕,把夾子擰得結結實實——我這才看明白面前這人壓根不是倚著鐵柵欄半站著。

而根本就是被這對兒車床夾子吊著,想躺躺不下想坐肯定也坐不了,雙腿勉強能蜷縮著待著,看著那隔著褲管就感覺像是揣了個包子一樣的狀態。

估計雙腿沒被打斷也得是被打傷了,蹲肯定蹲不起來,我看著光是多看這傢伙兩眼,我就都替他彆扭,就跟別提他自己了。

他此時此刻也就只能是勉強用扶著牆壁這個姿勢,能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

但是如果一不小心再一動彈。

那肯定是一處牽著全身鑽心的疼。

這玩意學名叫“穿琵琶骨”。

這麼被人夾上,任你是鋼筋鐵骨的人也一點都動彈不得,萬幸這玩意的頭是鈍的,軸承鑿的頭也不算特別鋒銳,如果是按照傳統的鉤子鉤琵琶骨,像眼前這個消瘦的傢伙,八成是要疼得背過氣去的。

待我揉揉眼睛,定睛一看。

那傢伙正是下午一直都沒接我電話的方嶽。

這下我算是了然了,他都被關在這還被收拾成這副德性了,哪還能接我的電話了。

沒等我說話,站在我面前的舒平昇居然照著我的胸口踹了一腳。

我不知道剛才我被人從後頸注射了多少克的麻醉劑,不過現在別說我頭還暈乎乎的。

整個人渾身上下還都多少有些軟綿綿的。

所以舒平昇對著半坐在地上的我踢過來的那一腳我是真沒反應過來,也根本捱不住,隨後一下子向後倒栽過去。

這一腳又讓我忍不住地一陣悶咳。

“嘿!幹嘛呢!”

在警局門口跟我針尖對麥芒的盧彥,見舒平昇這麼待我,卻似乎有些不快。

“我……我看他這不是醒過來了麼?我怕他不老實……”

“廢話!堂君是要我們讓他們娘兒倆老實,又沒讓咱們把他往死裏整!怪不得堂君看得上你也不願意重用你,你這傢伙,真是下手又重,心眼又損!還不聽話!”

我捂著胸口,冷冷地看著盧彥把舒平昇訓得服服帖帖的,又看了看被關在我隔壁的夏雪平也已經蘇醒過來。

此時此刻她的身子也是晃晃悠悠的,卻仍然硬撐著全身的肌肉筋骨,瞪著眼前的所有人筆挺挺地站著。

跟她站在一起的傅伊玫見夏雪平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也立刻伸手上去狠狠地攙住了她,雖然傅伊玫沒像舒平昇對我這樣對夏雪平動粗。

但她此刻卻還是跟那個叫秦苒的女人,分別攥著夏雪平的雙手腕和腳踝,給她上了一副手銬跟一副腳鐐。

“對不住了,雪平。

這是幹爹的意思。”

一邊上著鐐銬,傅伊玫的口中還一邊念念有詞,“哼,不過啊,幹爹還對你真是好!打小我就記著,他對你這個授業恩師的女兒,比對我和他自個親女兒都好——弄得有的時候我都吃醋。

好在我也知道,他真是只把你當公主大小姐和自個閨女看——所以你和何秋岩這個小傢伙,也用不著經受什麼皮肉苦。”

傅伊玫說著,又故意給夏雪平讓開了視線。

並且自己也順著方向看了看被吊著肩膀、打了個半死的方嶽,接著又回過頭道,“但是沒辦法啊,我幹爹命令咱們把你給看好了,咱們只能這樣了——誰叫你‘冷血孤狼’本事大、能上天入地呢?

說起來哈,你們母子倆也真行,一般人少說得一個小時才能醒過來的藥勁兒,你們母子倆竟然半個小時多一點就醒過來了……”

“呵呵。

這應該不是他倆能耐大,”站在兩間牢房門外的李孟強說道,“先前姓蘇的不是說了麼,她和艾立威之前都分別給他們娘兒倆下過不少‘那玩意’。

‘那玩意’才怪咧,吃過幾次之後,幹喝酒能讓人發春,抽煙能讓人竄稀,咖啡喝多了能致幻,辣椒吃多了能讓人面部神經麻木、口斜眼歪。

現在一看這下了麻藥之後,可能還會抵消掉麻藥的作用呢!”

“所以我早就說了,咱們應該再把濃度兌高點兒。”

盧彥接話道,“他媽的生死果這玩意也真是邪了,能跟腫瘤似的在人體內不走不說,還居然能抵消掉三唑侖跟氟硝安定的作用。

這也真是沒想到。”

“嗨。

那又如何?這母子倆不還是被咱們弄來了?”

說完了,李孟強又很戲謔地分別看了看我和夏雪平,“只不過,嘿嘿,誰能想到全市最出彩的青年警官和這個大名鼎鼎的‘冷血孤狼’,能幹出來母子亂倫這種豬狗都不如的事情?

哎我說雪平,老早我就聽說你兒子在警校可就是個風流小夥,你這寡居十年多的性冷淡,是不都被你兒子的小雞雞兒給治好了?

可別不承認你母子倆沒在一起過上過夫妻生活,你們娘兒倆住的地方,咱們早去看過了,正常母子倆擱一起住,垃圾桶裏能有那麼多用過的避孕套?

更何況,‘生死果’這玩意有多大勁兒,咱們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回事。”

“嘿嘿,跟自己老媽幹屄的滋味,是不是特別爽?就夏雪平這身條、這大長腿、這屁股、這胸、這一身騷腱子肉,老子也想嘗嘗!”

一旁的舒平昇也惡狠狠地嗤笑著看著我。

在我對面牢房間裏被掛著的方嶽聽了他們的話,微微抬了抬眼睛。

但咬著牙並沒說出一個字。

我瞄著舒平昇的臉,仰著下巴抬著頭,口腔肌肉和舌頭同時一使勁,精准地啐了舒平昇一臉。

“我操!我去你媽的……”

“姓舒的,你記著,你得為你這句話付出代價。”

我知道這傢伙剛才分明是在故意激怒我,我一時半刻又做不了什麼,無能狂怒根本沒有用處,於是我也象徵性地平靜地撂下一句狠話。

舒平昇來不及抹臉,分明他是挑釁我,可這麼一下,他自己的心火就竄到了天靈蓋,同時拳頭舉起來沖著我的鼻樑就要打過來。

但是刹那間,他的手又被盧彥死死擋住,同時盧彥又從褲兜裏掏出一包面巾紙,在舒平昇的胸口敲了敲:“你再這樣下去,信不信堂君給你家法處置?擦乾淨完事兒!”

舒平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盧彥。

這才作罷。

舒平昇那邊不作妖了,我卻又覺得不解氣,咬著後槽牙瞪著眼前的所有人,恨恨地諷刺道:“行啊,哼,看不出來總務處這幾位骨幹一個個都是一身能耐,飛簷走壁、算無遺策。

只是你們天網就這大點兒的出息啊?啊,費勁拔力地把我和夏雪平抓來,就為了拿我倆的隱私說笑戲耍?然後還搞這麼大陣仗?我說你們這都什麼陰暗心理?趣味真怪!就你們這幫人還‘天網’呢?我看你們也不過是一幫渣滓!”

“這口才……呵呵,看見了吧,徹底從迷藥的作用裏面緩過勁兒了!還有,孟強,咱倆在路上我跟你說啥來著?咱們拿髒話騷話怎麼損待都沒用,心理戰對這小子沒辦法。

這娘兒倆,一個是臉皮厚,一個是高冷的冷血孤狼,應該是根本不怕你揭老底兒的!還都跟著國情部幹活的,一般手段收拾不了!我就覺著咱們不能跟他倆扯別的,要麼直接讓堂君自己勸,要麼,直接幹掉。”

盧彥笑了笑,“倒是你,你心裏有陰影了吧,孟強?沒殺得了這小子,還弄了自己一身傷?”

聽著這話,我再看看李孟強的眼睛,緊跟著我就想起來之前,在市局大院那個自行車車庫改的溫室茶房裏、我和邵劍英吃東西喝茶的時候,李孟強當時的反應——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我實在記不得到底是我還是誰碰了李孟強一下,當時那個力道騎士很輕。

但是李孟強卻仿佛是被車撞了一般的疼;到這會兒,我才搞清楚,原來那天晚上我去我車旁邊的時候,突然冒出來拿著繩索要殺我、最後卻被我隔著衣服打了兩槍。

隨後又被美茵端著佛跳牆壇子給猛砸了一下砸跑的那個人,正是李孟強。

——正所謂一通百通,我這下突然全都明白了,也全都想起來了:

之前那天早上我為了帶人去羅佳蔓的別墅裏查案子、到總務處去借車,總務處辦公室那天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給當天應該值班的李孟強的電話,問他要車鑰匙的時候,正聽見他那邊有在雪地上風風火火地踩雪的聲音,隨後等我再給邵劍英打電話,他那邊也有在雪地上踩雪的聲音。

那麼他們當時應該就是在一起;隨後,我憋著沒問出來,邵劍英知不知道世上有天網這麼個組織,可邵劍英卻似乎很緊張地問了我關於佟德達的死、還有夏雪平為什麼會被突然調去情報局的事情——照這麼一想。

那天上午我的無心之舉,肯定是打草驚蛇了,他們當時在電話那頭肯定是在幹什麼事情,說不定就是去殺人;而李孟強這傢伙,必然是一廂情願認為我是知道了什麼,就想帶人殺我滅口!

“原來是你啊,李師兄。”

“對,是我。呵呵,我還害怕你早看出來了,秋岩,沒想到你這小屁孩還真挺難殺……不過。

那天晚上我他媽的也是點子寸!差一點就把炸彈給你在車上裝上了……”

隨後,李孟強又對盧彥說道,“媽了個屄的,正好趕上這小子從家門裏出來了!

而且,真的,我還真就差一點就把他勒死了,卻叫他把手槍給摸到了不說,他們家那個小丫頭片子還跑出來給了我一下。

說起來,今兒要不是因為那個女老闆和她的相好兒,把她帶去參加了個什麼破藝術展,現場不少商政名流不好動手,我差點就能把那小丫頭片子一起逮來!可真是遺憾!”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把玩著這幾件改造牢房的鑰匙,我同時又想起來,李孟強這傢伙本來就是個開鎖高手,有幾次經偵處、人事處的人忘了帶鑰匙,都是把他找去開鎖的;

至於財務處的辦公室門和金庫鎖頭,估計對他來說也早就不陌生,更不用提我重案一組辦公室的門鎖和辦公桌抽屜鎖。

“我勸你們別打美茵的主意,”夏雪平也冷冷地瞪著所有人,“要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雪平啊,都到這個時候了還神氣?你是當自己是秋瑾還是江竹筠啊?作為一個女人,我是真看不上你這麼故作強大的模樣!”

在一旁的秦苒憋不住,很不以為然地看著夏雪平說道:“咱們這些人,到現在了還能對你和你兒子客氣,純粹是堂君開恩,外加你還有一個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還能把名頭和資歷拿出來嚇唬人的爹!

你能有今天,純靠著大家讓著你你知道麼?除了這些,你一天天到晚的,有什麼可豪橫的!”

李孟強笑了笑,隨即又對夏雪平和我指了指旁邊被揍得跟條病狗似的方嶽:“看到這小逼崽子了麼?昨天一開始剛把他逮來的時候,咱們幾個也對他客客氣氣的。

但是這小逼崽子就是不知道識相,後來堂君沒耐心了,於是你們娘兒倆看看,他今天怎麼樣了?

待會兒,你們母子倆就好好跟他交流交流心得吧,讓他告訴告訴你們娘兒倆,咱們這都有啥刑罰刑具!還裝骨頭硬?骨頭有錘子硬?有電椅硬麼?”

“咱們這兒,呵呵,可不止電椅!”

盧彥又蹲下來,看了看我,伸手拍了拍我的側臉頰,我一甩頭,盧彥便把手撤走了——這讓我又有點後悔,剛才那麼一下沒張嘴咬他。

對面的方嶽一聽,也冷笑了起來:“呵呵,反正我是不會聽你們擺佈的……還有,何秋岩……我要是先死了,我就在黃泉路上等你……我跟他們的賬可能算不了了。

但是我跟你到底誰優秀、到底誰才是咱們這屆留在F市的最有能耐的畢業學警……咱們找閻王爺評理去!”

“我操你媽的方嶽,你就這點硬骨頭?真他媽就認准了自己會死在這嗎?瞧你這點兒出息,真他媽讓人看笑話!”

我憋足了勁兒對方嶽喊了一嗓子。

然後又恨恨地看向眼前的所有人,對他們放著狠話:“盧彥,傅伊玫,李孟強,還有舒平昇和秦苒,有一個算一個,你們等著的,你們弄不死我和夏雪平!

而且,我保證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死得很難看!”

並且,我又抬起頭來,“尤其是你,李孟強;還有你,舒平昇——我他媽之前連認識都不認識你。

但你這麼踹在我身上的幾腳,可不是就這麼說了算的。”

“哼,小逼崽子,吹牛逼吧……你爺爺我神氣的時候,你他媽還上幼稚園呢吧?你現在手腳都被綁著呢,你怎麼讓我們死得難看?”

“呵呵呵。

那咱倆打個賭唄?賭我先弄死你——我輸了不僅命給你,我還在斷氣之前給你一千塊錢;反過來你也得給我一千,行不行?”

我抬起頭,看著舒平昇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又是嗔怒又是嘲笑的表情,我就知道他的心思在亂,別人臉上我是看不出來什麼——而且當我一說我吃定自己和夏雪平不會死。

再加上盧彥動不動就拿邵劍英這個“堂君”來制止舒平昇對我的造次,我就認准了邵劍英把我和夏雪平逮來也肯定不是要殺了我倆——要殺早殺了,何必等到現在。

所以這時候,我必須開啟話癆加上滿嘴胡噙的模式,既為了嘲諷,也是給自己心裏打氣。誰沒有了心氣誰就輸了。

可就這一會兒,舒平昇卻憋得滿臉通紅。

“哈哈哈,我操,咋著?你一千塊錢你都拿不出來?你這跟‘天網’這是幹得啥事業啊?給他們賣命,結果一千塊錢你都沒有?

窮成這逼樣了都……賭一塊錢可以吧?就一個鋼镚兒?一個鋼镚兒就這寒冬臘月的,你想坐個空調公車你都上不去……”

“行,我等著!我跟你賭了!”

舒平昇也咬牙切齒地看了看我。

“行啊,咱們走著瞧。”

但此時我也只能跟這個傢伙互放垃圾話。

因為我此時也被盧彥和另外一個還穿著制服的天網份子摁著加了一雙手銬腳鐐。

“行了,暫時這倆人也不會出什麼么蛾子,弟兄們都辛苦了,先都去歇會兒吧。張路、秦昕,你倆在門口看著;其他人,按照幹爹吩咐過的,都先出去休息休息。盧彥,孟強,跟我先去見見幹爹,看看他怎麼說。”

盧彥和李孟強點了點頭,李孟強戲謔地看看我和夏雪平,又看了看方嶽:“呐,別說我們對你不好,小方,咱這不給你又請回來倆伴兒麼?你們好好聊聊天。

等會兒咱們再慢慢陪著你們仨玩,哈!”

說完話,屋子裏的人還真都走了。

我和夏雪平對著瞧了對方一眼,又都看向了門口。

緊接著,我倆又一齊回過頭來上下觀察這間看似是會議室、要麼就是辦公室改造成的牢房的機構。

“您二位……別看了,沒用……”

方嶽咬著牙,忍著渾身的痛說道,“我比你倆提前來這兒一宿了……哎呀……我都查過了,屋外頭少說得有八個崗哨……走廊…………

走廊裏光是看著我就用了四個人……他們應該是沒有多少重武器……但是……一個人差不多兩把手槍……窗戶外面,有鋼條……連著電的——我是沒整明白,他們也沒多少錢……哪來的電。

但我估計……就這棟樓裏應該是有發電機……牆體應該也是改造過的,我從他們幾個一進來……一不小心就容易在門口絆倒……推斷出的,整間屋子應該是加厚了鋼板……或者是混凝土……所以要是想挖洞出去……也是不可能……因此,就算你們母子倆再能耐,一時半會也出不去……除非你倆都能變身奧特曼……”

“你可真他娘的行啊,方嶽,都這德性了,還能開口說風涼話呢!”

我又看了看夏雪平,指著方嶽說道,“喏。

這位就是咱們局風紀處新來的方嶽,方大探長,沈副局座眼前的大紅人!你那位紅顏知己周課長還他媽想把他帶進咱們專案組呢。

他和他那幫狗腿子,雖然應該是沒幾個跟你真正見過的。

但是成天到晚在那埋汰你。還說我畢了業之後直接進市局重案一組,是你把他的名頭踢掉了,把我按上去了。”

我又看了看方嶽,“正式給你介紹一下,我們重案一組的組長夏雪平……”

“我都知道了……剛聽盧彥李孟強他們跟你們倆說話的時候……我就聽出來了……何況我還記得……哎哎呀!

嘶……夏警官在咱們警院總共做過九次報告……每次報告內容也就八分鐘——你這個當兒子的不願意聽自個親媽的報告,我這個……曾經勵志當個好刑警的……可是一次沒落下……

我還都記了筆記的,我很認同您的辦案理念……只是沒想到……呵呵……堂堂‘冷血孤狼’,號稱‘F市第一女警’的夏雪平,竟然會枉顧公義道德,跟自己兒子……開了這麼大一個後門……”

“哎?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一聽方嶽這話,我立刻炸了毛。

當然我很快意識到了,我似乎也是誤解了“開後門”的意思。

“呵呵……你別誤會,何秋岩……剛才他們說的,關於你和你媽媽的事情,我雖然也是覺得聽咋舌的。

但我對你們的母子私情真的不感興趣……啊呀——疼……我才沒那麼無聊……再說……就現在的市局……上梁不正下梁歪……在誰身上……尤其男女之間的事情啥事兒都能發生……

你們母子倆免不了俗,也不意外……我說的意思是……我是沒想到……夏雪平居然能為了自己兒子任人唯親、搞特殊化……哼!我到現在都敢說,如果不是因為何秋岩是你夏雪平的兒子……

如果不是因為,他身上流著夏家人的血液,如果是我在九月份的時候進入到重案一組……呃——呀……我肯定能比他幹得好!局裏上頭有人貪污,下麵還有人搞秘密結社,基層員警怠惰不作為比比皆是……這員警系統,是真他媽要完!”

我覺著夏雪平今天應該是第一次正式認識方嶽。

至於他倆之前見沒見過,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沒聽說,可當方嶽對夏雪平一開口,我便看見夏雪平注視著方嶽的目光,跟之前她見著周正續和萬美杉、以及平時看見胡敬魴時候的眼神如出一轍。

而在我聽了方嶽的話後,我才剛對他冷笑了兩聲,夏雪平卻搶在我前頭先開了口:“小方是吧?我當初確實跟人說過,希望何秋岩來我的身邊。

這樣的話我就能保護他;但是重案一組的新警院入職名單不是我敲定的,是徐遠局長和沈量才副局長跟當時但是人事處長隋鑫波一起敲定的,之前我一直在忙著桴鼓鳴的案子的事情。

再加上還有不少人要殺我,人事方面的事情我根本沒時間管。

而且我從來也都不管,上級派來誰我就帶著誰。”

方嶽一聽夏雪平這話,仿佛一下子忘了身上的疼,眼睛睜大之後愣了好幾秒。

不等他做任何的回應,夏雪平緊接著又說道:“我話還沒說完,你先聽我說:雖然我不關心人事方面的事情,警院畢業生選拔和各個分局晉升的名單我還是都會看的。

因為作為重案一組的組織,我是需要簽字的——我對我的記憶力很有自信,我也並不記得,你的名字出現在今年警院分配到市局的畢業生名單上。

另外,先前你的那些朋友準備襲擊何秋岩的事情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暗害秋岩,我也聽說了,一碼歸一碼,你和你的那幾個朋友把我們重案一組的新人實習警員打了的事情,你們已經收到處罰了,我也就不計較了;

但我也向來看不慣不公平的事情。

所以我還特地抽時間,去聯繫了警院的常詩雨主任,查了一下你的結業成績,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因為我的疏忽失職埋沒了你這麼個人才——

沒錯,你的諸如‘射擊’、‘搏擊’、‘犯罪心理學’等科目分數確實很高,你的‘刑事審訊’、‘社會政治環境’和‘邏輯行為學’分數比何秋岩高很多。

但是你的‘中級法律基礎’和‘警員思想行為品德’以及‘現場勘查’科目的分數,全都是不及格。

我想。

這個才是你沒能進入選拔名單的原因:何秋岩很多時候做事情是毛手毛腳的,甚至沒到一個作為市立警務單位警員的水準;但是至少從成績上來看,以方嶽你的水準也確實應該先從分局的刑偵隊幹起。

否則,你如果真的很優秀,進不了重案一組,重案二組和省廳刑事局你也是可以進的。

我所知,你和何秋岩這一屆的很多真正優秀的畢業學警不都是去了這些地方麼?有的甚至直接保送中央員警部做事了。”

聽了夏雪平的話,我一是驚奇夏雪平居然真的去查了方嶽的成績單,二則是心中暗暗覺得好笑:怪不得我現在在警校都沒聽過有方嶽這麼一號人物。

否則以往按照警院每次階段測試全校排總分榜的時候,我這個常年年級前十五的人,怎麼會沒見過他的名字?敢情這傢伙還有這麼多掛科!

——這得是多厚的臉皮,好意思說我是頂替了他進入市局重案一組的資格?

方嶽一聽夏雪平這麼說,眼睛登時瞪得更大了,情緒一激動全身跟著動,緊接著也給他帶來渾身的劇痛,可他仍忍著痛,非要跟夏雪平這討個說法:

“夏警官,你護犢心切可以,你們母子倆更有一層超越母子的反倫常關係也罷了。

但你好意思說你之前真的沒有拿何秋岩來頂替了我的名字?我就這麼說吧,咱們全年級想進重案一組在你手下聽差的,就我和何秋岩……哎——嘶——嗯……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你是個好員警,全校都承認。

但一說要去你手下幹活,全校幾乎沒人敢……申請去重案一組的就兩個,以我所知,每年重案一組有五個名額。

那為什麼何秋岩能進,我就不能?”

“我不想跟你說車軲轆話,方警員,”夏雪平冰冷地說道,“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是,一組每年都有五個名額。

但是前提是在結業滿分一千分的考評制度中能拿到八百分的條件下。

並且要求單科沒有不及格;何秋岩的分數正好九百分,沒有單科掛科的情況。

而你有三科不及格。

但就這個條件,你就滿足不了入職資格。”

“可不是麼,”我也站在一旁瞪著方嶽,幫著夏雪平說著話,“夏雪平,用不著再費口舌了,你是什麼警銜。

這個姓方的自己又是個什麼級別,敢跟你這麼造次?你都用不著理會他!明明是自己學術不精、考試成績考了個稀爛,好意思說我走後門、說你任人唯親?更何況這傢伙自己不就是給沈量才拍馬屁、舔腳心才來到風紀處的麼?”

我有抬手拍拍面前的鐵欄杆,對著方嶽吼道:“我說你這傢伙裝得是不是有點太大了,裝得你自己都信了?就你這水準的好意思說出剛才那些話,誰給的勇氣啊?梁靜茹麼?”

“我……”

方嶽皺著眉咬著牙,嘴角一抽抽的,半天卻說不出來一句話,他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黑,黑裏透著臊紅,此刻他嗑著自己牙齒的疼痛,好像比機床夾掐肩穿骨更痛。

夏雪平本來面無表情。

但是見我越說越激動。

而方嶽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她便緩緩邁著小碎步走到我和她之間隔著的鐵柵欄,對我說輕聲說了幾句:“秋岩,你也少說兩句吧。

你和他畢竟都是同事,他現在在你原來待過的風紀處;而且現在咱們又都被邵劍英拿住了,首要的是應該想想接下來如何應付。”

“是是是,‘夏雪平女王大人’說的是,我……”

我說著說著,卻沒注意自己竟然一股腦地把之前對夏雪平的愛稱給順嘴說了出來。

只是我和夏雪平現在這關係,我還對她保持這樣的稱呼的話,著實夠彆扭。

而且我心裏彆扭,似乎也是因為我有好幾天沒,念叨這個稱呼了。

夏雪平也側目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不說話了。

方嶽順了順自己的呼吸節奏,又趕緊抓了夏雪平給他的下臺階。

但他也基本上不敢再抬頭看向我和夏雪平。

而且現在就算是他有下臺階也下不來。

畢竟他正被物理意義上的吊著、腿腳至少是還都被打腫了。心裏的執著去了之後,身體上的痛苦又回來了。

我想了想,故意為了岔開尷尬而對方嶽問道:“我說姓方的,你真的能確定你聽到的腳步聲?”

“我能確定……我光是現在這樣這麼待著……都比你們二位來這早了多長時間了……我從昨天中午就來了。

這都一晚上,外加兩個小白天了……”

恰在此時,門口看著的那幾個連著說笑帶擦打火機抽煙的聲音也竄進了這間改造牢房裏,外面傳來的動靜,直接堵住了我和方嶽的嘴。

想這麼明目張膽地研究怎麼從這個牢房裏,根本不現實。

“你是因為什麼被抓來的?”

夏雪平又問道。

我看了看方嶽,帶著嘲諷意味苦笑道:“他還能因為啥?技不如人加上過於自信唄!先前局裏有一天晚上發電機被人破壞了、暖風鍋爐都不運行了。

爾後財務處、檔案室和你我的辦公桌都被人撬了——剛我猜到了,八成就是李孟強帶人撬的,保衛處和制服大隊還都尋不到當時的監控錄影,我估計這傢伙是自個去檢查線路來著,根本托大到沒叫別人跟著他一起。

我說的對吧,方大探長?”

方嶽艱難地點了點頭:“我還合計著那天早上,咱們倆一起出現在總務處裏,打那兩個馬虎眼就把這幫人給糊弄過去了……沒想到我一下到電機房裏,就被那個盧彥和秦苒帶人揍暈了……”

“那你也不知道再帶一個人去跟你一起下去?馬慶旸那個王八犢子呢?”

我又問道。

“我們風紀處……哎喲……最近不是在跟省新聞出版署……聯合巡察各個中小學門口……的出版物、查色情週刊……和限制級漫畫呢麼?他帶人去了……而且……我也沒合計我能被人盯上……”

“哼,就你這智商,還說你能跟我拼一把?你有這實力麼?就算是我,我也得再多叫倆仨人陪我一起!”

——但我自己知道我這純粹還是從口舌上撒氣玩,嘴上雖然這麼說,我心裏還是清楚,就以今天我和夏雪平被弄來的架勢來看,如果換我去電機房裏查線路,再叫多少人都沒用,除非把全市局的人都弄來。

俗話說得好:好虎架不住群狼。

而且實際上在我跟方嶽口嗨的時候,我在腦子裏也默默地複盤著昨天早上在總務處辦公室裏的情景,按說我的表現其實都沒啥問題,客觀地說方嶽也沒有啥很明顯的破綻。

況且我倆還差點真就在總務處辦公室裏吵一架。

這戲演得不能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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