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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醉生夢死的茶 (3)上、四

我和蔡夢君手拉著手,在一旁聽著她們幾個在一旁講了一會兒相聲,蔡夢君便回到樓上換衣服了。這回兒我感覺我身上的酒勁兒,已經醒了一大半。

但是按照《警察守則》上的規定,我仍然不太敢開車——《警察守則》對我來說也就是個屁,但是我還真就怕我自己其實,并沒完全酒醒而開小差。

結果在載著蔡夢君的時候出啥事故;等我再一回頭,宋默宇早開著車「識趣地」離開了。

反正無論是北街也好還是白塔街也好,距離Y大校園都不算太遠,等下要么打出租車要么散步走著去也行。

而蔡夢君上樓之后,她的這幾個朋友還在樓下圍成一圈,一邊小聲聊著一邊看著我。

倘若有認識的女孩經過,還會把她們也拉進這個小圈里,一邊看我一邊神秘地碎碎念著。

她們聊天聊了一會兒,剛才那個表現得還算比較堅強的,戴眼鏡留單馬尾的姑娘,突然走到了我面前:

「何警官是吧?借一步說話,不介意吧?」

「您說。」

我跟著她走到了宿舍兩層門之間的小廳里,小廳因為要隔絕外頭的冷風,所以暖風機里吹出來的熱氣著實夠足,但也吹得我臉上發干。

我心說這可能又是一個要教育我的,沒想到這姑娘倒是也干脆利落——而且靠近了我才看出來,眼前這個戴眼鏡的姑娘。

居然是我跟蔡夢君第一次一起在「敦盛」居酒屋里吃飯時候。

愣拉著我從菜單上套餐講到日本戰國,大坂之役又講到北野武的電影,又講到山本耀司衣服的那個姑娘:

「何警官,剛才夢夢最開始上樓的時候,寢室里就我一個人——我記得夢夢說,她是帶你跟她的那些朋友一起出去吃飯的。你是跟她吵架了吧?」

「嗯,對。」看著眼前的姑娘,我不免收起了笑容。

「你是因為,剛才來的那三個男的里面,那個戴眼鏡的男的跟她吵得架吧——咱們女生宿舍里面,好像其實就我知道,那個是她前男友。」

「是。」

「何警官,你得對夢夢好點兒。其實,夢夢早就對那個男的死心了,那個男的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但實際上是個人渣。」

「夢夢最開始所遇非人,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其實都郁郁寡歡的,雖然表面上跟咱們還是該玩玩、該鬧鬧;」

「她好像也是在這段時間里,認識的那個網紅作家」紅箭閣主「——我聽說后來」紅箭閣主「也因為涉及一個你辦的案子,然后自殺了吧?」

「你別看夢夢出身挺好,外表也挺開朗恬靜的,但實際上,她骨子里其實一直聽孤僻、抑郁的,甚至還有點自卑。」

「這也就是最近,從她帶著你跟咱們一起去唱K那次開始,她每天才樂得像朵花似的——自從遇見你之后,她是真的開心。」

「她跟她那個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都沒像現在這樣,雖然我聽她說他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但是他倆在一起,」

「多多少少也有點父母之命、外加政治方面的事兒,甚至在那個我們所有人都羨慕的家里,她實際上過的也完全都不開心;」

「而她跟你,完全就像自己進入到浪漫偶像劇的劇情似的。」

「這些她都跟你說過的么?」我對這個姐姐問道。

「呵呵,弟弟,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世上的所有女生都是一樣的,無論多大年齡的女生,只要是坐在一起,可是什么話都會說的。」

「可是她還沒跟我說過這些,至少沒說得這么具體。」

「那你就得問問你自己了,你對待夢君,到底夠耐心么?你夠耐心到能讓她跟你,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么?」

「何警官,遇到夢君這樣的姑娘,你真得好好珍惜她。」

——是啊,我對她好像也確實沒我自己自認的那么耐心,從我認識她開始,我更多的是在騙她,要么就是在跟她上床、逛街。

要么就是我自己在忙案子的事情,我似乎根本都沒有好好的,能夠跟她坐下來一起說說心里話,盡管我跟她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也只有幾天而已。

「嗯,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會的。」

在我點點頭的檔口,換好了呢絨大衣、保暖褲襪和雪地靴的蔡夢君,也從樓上走了下來:

「哼哼哼!你們倆趁我不在,在密謀什么事情咧?嗯?」

「哈哈,我倆能密謀啥事兒?我倆還能密謀私奔咋的!」

「那可不么!萬一今晚秋巖的表現,被你給看上了,你要是想趁著我不在,想把這么好的男朋友從我身邊拐走可咋整?」

「哎喲喲!還護上食了呢!我不拐你的寶兒!我跟你家秋巖商量商量,給我也介紹一個還不行嘛!我可算發現了:真不能惹戀愛中的女人!」

「行了行了!我可不在這兒當電燈泡了,站這兒還怪冷的!」

「你們小兩口,趕緊出去風花雪月、風流快活去吧!明早上的組織行為學的加課我幫你簽到,你倆盡情玩去吧!」

「去你的!啥叫」風流快活「呀!真是的……」

蔡夢君嘴上嗔罵著,臉上卻羞得紅撲撲的,眼睛還一直不住地看向我這邊。隨即又睜大了眼睛,一拍腦門:

「啊呀,我忘了!明天早上組織行為學還加課呢!那我的作業……我就剩最后一個大題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吧,反正也是用Word打、然后打印出來不是嗎?」

「我給你寫不就得了?你放心大膽地去跟你的小哥哥一起玩耍去吧!」

「嘻嘻,那謝謝啦!」

就這樣,在五雙艷羨的目光的注視下,我和蔡夢君互挽著胳膊,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了宿舍樓。

走到校園大門的時候,天就晴了。除雪車和緊急出夜班掃雪的環衛工,一個個與我倆擦肩而過,下過雪的F市的街道上的風也停了。

除了偶爾經過的除雪車警報跟引擎聲、竹子與蘆葦編成的大掃帚掠過浮雪后,發出的唰唰聲響起又遠去,街面上一時間安靜得出奇;

而頭頂雖然依舊是臨近晚間九十點鐘的夜空,卻被地上的積雪與打在積雪上的,路燈燈光反照得漫天通亮。

隱隱散發著紫彤彤的粉紅色,確又讓人覺得心里踏實。

而隨著我倆距離Y大校園越走越遠,蔡夢君臉上的表情,卻也越來越繃著。

「看我干嘛?哼。」蔡夢君瞪著我嗔了一聲,挽著我胳膊的戴著,輕松熊圖案棉布手套的小手,卻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緊。

此時的我,看著她清麗的臉龐,其實我挺想跟她開句玩笑把我倆之間的,氣氛搞得活躍一點的,但是之前我畢竟跟她置氣也有了一會兒。

所以我就算是想嬉皮笑臉都嬉皮笑臉不出來,躊躇半天,嘆了口氣后,我只好平靜地對她問道:

「想問問,你……你想不想去吃點啥,或者想不想去哪坐坐?」

「哼……剛才光顧著跟我生氣來著,自己實際上根本沒吃飽,對吧?」

蔡夢君繃著小嘴唇對我反問道。

「我……我確實有點兒餓了,你呢?」

她撇了撇嘴,又揚起頭看了看周圍——此時我倆已經身在北街的路段,但是大概是由于下了雪,街面上不少店面。

除了肯德基、眼鏡牛肉拉面、星巴克這種二十四小時連鎖店還開著之外,該關門下班的都已經關了門,就連銀泰和華聯兩家商城也正在準備打烊。

「我其實也餓了,我剛才基本上沒吃。」蔡夢君的語氣低沉且委屈地說道。

「但我也不想吃肯德基麥當勞……要不,咱倆去白塔街吧,那兒新開了一家「梨泰院餐吧」,我想吃他們家的魷魚肥牛干煸鍋。」

「那行,咱倆叫輛出租車。」

「叫啥出租車呀喂,就這么幾步道兒的路程!你一個當刑警的咋比我還矯情呢?還是說你不愿意陪我溜達溜達哇?」

蔡夢君的話說著說著,又生起氣來了。

「沒不愿意……我啥時候說不愿意跟你一起溜達了……」我想了想,還是猶豫地對她問道:

「真想去白塔街?」

「對啊。」

「那行,走吧。」

我心里還是有點打鼓的:畢竟白塔街那是車大帥的地盤。上回我跟張霽隆一起去找車炫重,我估計這下子整條街的太極會的嘍啰。

都應該清楚我跟張霽隆的關系了;更何況車炫重跟李燦烈還是把兄弟,我今晚這剛給李燦烈的兒子揍了。

這事兒要是被太極會的人知道了,我可怎么辦……只不過按說他們黑道的人,怎么著也不敢動警察一下吧?

——不成,我可不能托大,車炫重是當著張霽隆的面兒,都敢把張霽隆的人直接剁手的,我怎么就能保準他們不敢動我?

我連忙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我的那部新手機,然后把手機屏幕留在電話簿,趙嘉霖的那一頁上。

畢竟趙嘉霖她在的二組「專業對口」,萬一有啥事兒,直接請她二組的人過來收拾。

但是出乎意料,等我倆走過了北街的路段、又經過了家裝城一條街,等過了紅綠燈踏上白塔街的地盤。

夜里一邊抽著煙一邊閑逛的穿著后背繡著「四卦太極旗」的太極會的干部,在看到了我出現在街面上之后,竟然全都把掐煙的手背了過去。

齊齊對我鞠躬問好——有幾個說起話來滿嘴「炒年糕」口音,甚至還有的漢語都說不利索:

「哎喲呵,這不是市局的何警官嘛!您來啦!」

「啊喲!何警官!」

「啊嗖——何大哥好!過來玩?嗖!嗖!」這幫人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滿臉堆笑,甚至在跟我打完招呼之后,就仿佛多榮耀似的。

還得意地跟自己旁邊跟自己嘮嗑,但是不認識我的人得意地介紹著我,而這種得意,反倒令我著實不自在;還有的看起來稍微歲數大一些的。

甚至還認識蔡夢君,也在尊稱了一聲「蔡小姐」之后,對她鞠了個躬——弄得過往的路人,也紛紛朝著我們行注目禮。

在這個時間的白塔街,雖然并未到人山人海的地步。

但是來往逛街、吃韓食小攤、剛從酒吧、KTV跟洗浴中心出來,的或醉醺醺或飄飄然的人們,讓這里總算堆砌出了一些冬日不夜城的氣氛。

「你……真樂意擱這吃東西?」

被人連打招呼帶回頭盯著,我是從內到外的不舒服,深感自己渾身上下的關節里,似乎都起了雞皮疙瘩,于是我立刻對蔡夢君問道。

「怎么了?你不喜歡朝鮮料理啊?」

蔡夢君倒是睜大了她那對兒漫畫式的大眼睛,有點天真又茫然地看著我。

「那倒不是……這一路上跟咱倆打招呼的,你知道這都是什么人嗎?他們可都是太極會的人。」

「哦,」蔡夢君想了想,對我笑了笑,「你是覺得你是警察、他們是黑道,黑白不兩立?你放心啦!他們的人沒那么壞的!」

「也都是生活所迫,再加上他們都是少數民族和南北韓移民,喜歡抱團,所以才這樣的啊。我父親他們搞一些活動,還找他們在外圍維持秩序呢!」

「對啦,之前我說過的,那次在藍山文化會館,藍黨舉辦年會時候,外圍的一些安保除了靠特勤處以外,就有他們的人跟著;」

「你看剛才他們里頭還有不少認識我的呢——他們也都是靠我爸爸他們生存的,有我在這,你放心吧,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接著,又故意諷刺地對我說道:

「哼,瞧你那小膽兒吧,還警察呢!倆仨小混混就把你怕成這樣呀?」

聽她這么說,我心里又是無奈又是有點生氣。

——我在今天才總算發現了蔡夢君身上,有點令人討厭的地方:不知則無畏,而且對于自己沒見到的那一面的事情,總會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天真。

別看她大我三歲,在某些待人接物的事情上比我做得體面得多,按理來說。

她的學歷還比我高,從智商上來講,她也應該比我聰明;但是,她對凡事都有一種過于簡單、過于善良的想法。

——她好像覺著這世上誰都挺好、誰都不容易,她好像覺著任何人的本質都是善良的。

今天替她擋在小劉公子,和李三棒子身前的那五個,平時總占她便宜的女孩的確是個例外。

但她總不能認為對誰都得是她投之以桃、人家能給她報之以瓊瑤吧!

她畢竟是個官家千金,從小應該就被她爸爸保護得好好的——我不是故作老成、強裝滄桑,可是就我所見過的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除了我身邊僅有的那么兩個之外,大抵都是如此:在珠玉籠子里被當成金絲雀寵慣了。

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魎——蔡夢君是我見過的這幫,富貴大小姐里面最溫柔的了,但她也依然這樣。

我猜她應該是沒見過太極會的人,那天拿著斧子攔住我和張霽隆去路、然后車炫重當著張霽隆和我的面兒,直接斬了小梅的手的那個場面。

她也應該沒見就在幾個月之前、就在美茵被蘇媚珍和陳月芳,跟劉虹鶯聯手綁架的那陣子,因為在鐵南區的一個小商品經銷賣場。

不愿意接任何有黑道背景的企業的單子,于是太極會的人直接下手去燒了那個賣場、導致里面值班的兩個保安、一個打更老大爺和老大爺的孫女,都燒成了重度毀容,到現在還在醫院里躺著——

她只是知道太極會的人靠著他們藍黨吃、靠著藍黨活,保護過她和她父親,她就覺得的人家好。

剛才餐桌上也是啊,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那些家伙們,是,因為都是一起長大的,所以她是沒少見過他們那幫人,爛漫無邪的模樣。

可是咱說譬如石井四郎和希特勒,那般殺人如麻的惡魔,也曾經都是叼著糖塊、撒尿和泥單純小孩的呢!

或者不扯遠的,就說近的,從周正續到段亦澄,從艾立威、羅佳蔓再到上官果果,甚至是我曾經暗戀過的萬美杉,哪個曾經不是個孩子?

她沒見到剛才那幫人在洗手間里,怎么威脅恐嚇我,她就真以為一切都是誤會?

退一萬步說,要不是她這樣很傻很天真,很圣母心泛濫的認為誰都是好人,她先前能被李允漢給強騙了處女?

再往前倒,也是這樣:我并不是為了自己的行為開脫,我承認自己確實曾經騙過她的感情,但那是因為我要去抓段亦澄;

而至于段亦菲,她是有先天疾病也好、還是被那個盧纮盧二公子騙過也罷,無論怎么說,她高低也算是個重大殺人案的幫兇。

由于她被確認懷孕而躲過刑事處罰,已經是萬幸了,不久之前她再次見到我的時候,還是因為段亦菲而恨我,還把段亦菲自殺的事情算在我頭上。

可話說回來,這不是對段家的一種現世報,和段亦菲自己的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姑娘啊,你可真是傻得讓人心疼……

一想到這些,我心里自然是先不舒服起來,這些話待會兒肯定要跟她說的,但是又不能像剛才那樣針尖對麥芒;

但凡等下如果能有個路人就好了,讓她親眼見見這世道險惡,也就不用我自己枉費口舌。

「喂!想什么呢?」

正在我沉思的片刻,蔡夢君的纖纖玉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還生氣呢?我都不生氣了,你還氣啊?」

「我……我沒生氣。」我口是心非地看著菜單。

「那你看半天菜單不點東西?難道還能是還沒想好吃啥么?」

蔡夢君見我這樣,又有些不悅。

我再一抬頭,卻發現桌邊一個哈欠連天的,穿著韓服的女服務員,已然舉著記錄本在一旁站了半天了。

我心里亂得很,翻來覆去地看著滿是插圖的菜單,卻也想不出吃啥。

但是此刻我的肚子里也確實空得咕嚕咕嚕響,翻到最后一頁主食我又瞟了一眼之后,又果斷合上菜譜遞給服務員:

「給我來碗冷面吧,要玉米面、酸甜口的,加半個水煮蛋,不要牛肉。」

「冷面?你這么冷的天兒,確定要吃冷面?」

蔡夢君有點驚到,似乎又把我點的吃食當成是我在跟她賭氣,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嗯。就是天冷才吃冷面。」其實我除了確實對朝鮮冷面上癮才點的之外,我還尋思著吃點寒食,祛祛心火。

不想讓自己待會兒跟夢君說話的時候,繼續保持暴躁的狀態。

蔡夢君又無奈又不悅,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您在加一份兒牛肉蔬菜餅吧,謝謝。」待等服務員走后,蔡夢君又有些幽怨地看著我,而我本來就委屈,經過了宋默宇的疏導和剛才拳拳到肉的發泄。

心里早已敞亮了不少,所以我也毫不避讓地跟她對視著。看了我一會兒,蔡夢君撇了撇嘴,對我問道:

「秋巖,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嫌棄你?嫌棄你啥了?」

「嫌棄我不是處女。」

「少跟我倆鬧……我也不是處男。」

「那你剛才那么生氣……」

我撓了撓頭,喝了口溫水:

「我承認,我剛才……在少帥兄妹家里的時候,是有點誤會你跟李允漢之間,到現在可能還是有情愫……」

「你看看他,他看看你,你又不咋說話、又低頭的,連我這邊的事兒都不管不顧了……」

蔡夢君連忙辯解——聲都顫了、眼睛里眼看著又要掉了淚珠:

「我沒有!我怎么可能啊!我……我坐在座位上手腳都發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是女孩子,秋巖!」

「你永遠不能理解在經歷過我這樣的事情之后,我有多怕那張臉!我當初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說好的,等以后結了婚的再坦誠相見……」

「我以為他是個好人,可沒想到……實際是個禽獸!礙著國梁和娜娜的面子,我又不好說什么……」她接著又低下了頭,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嘆出來。

「哎……兩黨和解之后,藍黨雖然參政這么多年,但是始終沒有個根基——紅黨第一代領袖不是有句話,叫」槍桿子里面出政權「么,」

「我爸他們在東北組建黨部的時候,就認定了必須得結交軍界人士才能站穩腳跟;姜家跟藍黨好,最開始其實是跟」他「父親關系好……」

「我爸跟姜軍長都是通過」他「父親才認識的。今天要是別人的局,我都不會拉你進門;但是畢竟是國梁跟娜娜過生日……你說我能說什么?」

「秋巖,我蔡夢君從來都不是水性楊花、三心二意的女孩子!」

「我說句不好聽的:他是我藍黨秘書長的兒子,又是個美國」藤校「的留學生,你何秋巖呢?」

「而且我跟他在一起,能夠消弭我爸跟」他「父親之間的微妙隔閡,我們家和他們家的關系便會堅如磐石!」

「要是我真的對他還余情未了,我干嘛同意跟你在一起?還已經把自己全須全尾地交給你呢!」

「你要是這么想,你真覺著我還念著他……我倒寧愿你嫌棄我不是處女!」

「嘖——」這番話可謂句句肺腑,說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

此刻也不會怪罪她了,于是我連忙搖搖頭,伸出手握住她柔軟的指尖。

「夢夢,你這不是想多了么?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這么激動?我剛才是氣昏了頭了,但你覺著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么?」

「而且,我剛才最主要的,不是氣你跟李云漢之間的過去,要不然,我能返回來再找你,」

「然后我看見他和那個什么,破劉公子難為你和你的閨蜜們,我能出手揍他們幾個么?」

「你知道我主要氣得是什么嗎?我氣的是你覺得你的那幾個發小明白么?我氣的是,明明他們已經那么欺負人了,你還認為是誤會!」

我這么說,她卻更委屈:

「我……我只是想著,你要是能跟他們在一起相處得好了,那不是更好么?」

「他們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雖說也不算特別親近的吧,但是你以后,無論是繼續當警察還是怎樣,跟他們多搞搞關系,」

「對你也是有好處的啊,他們將來肯定是要從政的,這樣的話你以后……」

「呵呵,是,我看出來了。子承父業、世襲罔替,藍黨百年老傳統了;先總裁過后有建豐同志,陸忠華之后有陸盛聞,楚長青之后有楚斯江。」

「過去舊時代有四大家族,而今卻不知僅在區區一個F市、區區一個Y省,就有多少大家族了呢!」

「秋巖啊……你能不能就事兒論事兒啊?」

蔡夢君說這句話的時候,原本就似牛奶似的白皙臉龐,似乎變得更加煞白。

而此刻,我還只道是她要繼續為那幾個人渣開脫:

「怎么,我說他們你還是不樂意?」

她仰著頭,讓淚水朝著眼眶里繼續順回去一點,再放下下頜后,索性也撒開了情緒,對我帶著控訴的意味說道:

「我有什么不樂意的?我能有什么不樂意的?我跟你早就說過了,我之前老早也跟我爸爸說過,我將來絕對不會從政!」

「什么元首什么黨主席、什么省長什么議員,我不稀罕!是,藍黨藍黨,一直被人稱作」百年爛黨「,我也知道它不是一個完美的組織,」

「里面各種雜七雜八的糟糕事情、糟糕人物不少,但你知不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藍黨如何如何的時候,也是再說我們家呀!」

「甚至是在說我,你有沒有意識到呢?你覺得我聽你說到這些的時候,我的心里會舒服嗎?」

「我可沒指向你,我剛才的那些話要是不小心帶上你、讓你多心了的話,我承認錯誤,我向你道歉;但是你的那些朋友我可真是不敢恭維。」

「你的那些朋友出身如此尊貴,但從言談舉止來看,卻盡是稗耳販目之輩,還不如外面那些巡街的混混講禮貌呢!」

「讓他們將來當藍黨的黨員、議員?我看還是歇了吧!」

「是是是,他們是稗耳販目,你何警官陂湖稟量!英明神武!行了吧?」

蔡夢君委屈地看著我,嘴上叫出幾句后,眼淚已經漱漱滾落下來。

——說著說著又吵起來了。

「那可不,我就是英明神武!你不信你現在打電話、發微信問問你那些朋友!你看看她們現在是不是這么夸我的?」

她應該是聽出來我想要故意逗她、跟她緩和一下氣氛的,她便也低下了頭。

這個時候,服務員把她點的那份牛肉鍋與米飯,跟我點的冷面、以及她給我多點的牛肉蔬菜餅,外加一大堆小菜都端了上來。

就這么五分鐘之后,原本有點情緒緩和的蔡夢君,似乎又委屈了起來,依舊似自說自話一般地訴著苦:

「……我只是想讓你好好的……」

「先別說了,夢夢。先吃東西吧。」我對她說著,然后從餐桌抽屜里拿出兩副筷子,遞了一副到她面前。

「我不吃,你先讓我把話說完。」蔡夢君抬起頭,嚴肅地看著我,這會兒輪到她反倔了:

「讓你跟他們好好相處,不僅是為了我倆,更是為了你自己……你將來就算是遇到事情了,警察系統如果有人讓你受委屈,」

「你也能從他們的爸媽那里尋得幫助……更何況我的朋友本身就不多!哼,誰知道今天搞成這樣……我這點用心,秋巖你怎么就不懂呢!」

「哎喲,姑娘啊!強扭的瓜不甜!我懂你又有什么用呢?」

「我跟你所謂的那些」朋友「」發小「本身就相處不來的!何況你現在還樂意管,那個什么劉公子稱作朋友嗎?」

「那除了他們,其他人呢?其他的人今天說話確實太難聽了,但是肯定也是因為今天李……今天」他「在,他們才這樣!你就不能放下點身段?」

——我一普普通通的刑警,面對一幫藍黨的大少爺,我還得放下身段?

「這不是身段兒的問題,你知道嗎!他們跟李允漢要好,而他們現在看你跟我在一起!他們不知道你跟李允漢為什么分手,」

「他們只會覺得我把你給搶走了——況且我確實已經把你搶走了!所以他們只會覺得,把我擠兌走了,你才會回心轉意!」

「不是我說你,蔡夢君,你咋這么傻?我這將來要娶的是個啥傻姑娘啊!你個小笨夢夢!」

面對她在這幾個問題上的反應遲滯和糾結,我是又生氣又無奈,望著眼前的美味佳肴。

本來剛才就沒吃飽的我,又食指大動又有點開了胃,索性一筷子挑起面條來,低頭憤憤道:

「不吃是吧!你愛吃不吃!你不吃我都吃了!你就繼續餓著吧!越餓越笨!」

吸溜一口面,咕嘟一口夾帶著甜辣的泡菜的冷面湯,我順便從她面前的牛肉鍋里,叨處一筷子牛肉放在面上。

就著牛肉又是一口面,吃得我那叫「一本滿足」,堪稱滿口天堂、滿腹仙境。

但還沒等我再看向她,她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哇——哼嗚嗚!什么人啊你!不安慰安慰我也就算了,你還自己吃起來了!然后你還吃得那么香!你不知道我餓啊!還故意饞我!嗚嗚……」

聽她這么說我也就明白了,她其實也不見得心里多悲痛,對我有多大恨,也是存心跟我置氣而已。

當下我就笑了,抬起頭我卻故意夾著一片牛肉在她眼前晃著:

「你不是不吃么!我還以為你真不想吃了呢!那你看看,你點了這么一桌子菜,」

「還為了怕我餓著給我加了一份牛肉蔬菜餅,這人家都端上來了,你說我能咋辦?總不能浪費糧食吧?」

蔡夢君原先煞白的臉上瞬間變得通紅,怨怨地邊看著我邊抽啜著:

「虧得……虧得你還知道……嗚嗚……我是怕你餓著!那你……嗚嗚……你就不知道問我吃不吃?」

「那么……那么香的肉片……你還……嗚嗚……還故意吃得吧唧嘴……吃個冷面還吃得」呲嘍呲嘍「的……嗚嗚……你……你就不會問問……」

「就不會夾給我一片么?你就不會夾給我一片……喂我呀?嗚嗚……你要喂我的話……我怎么可能不吃!哼……大直男!嗚嗚……」

「哈哈,好!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我喂你——」

話說到這我算是明白了,這姑娘分明就是想讓我跟她先低頭,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個面子,我心里明白這個,我再跟她嗆戧,那我真是沒情商了;

可我還是想故意調戲調戲她,于是我夾起一筷子牛肉,故意遞到她嘴邊,但等她張嘴伸舌尖來接肉的時候,我又故意把肉片收回來一些。

讓她銜了個空,來回一下,我這么逗著她一共逗了兩個回合;等她再次流著淚珠氣鼓鼓地瞪著我,我又把肉片放到了她的嘴邊。

她見狀,探嘴去咬的動作比剛才更快了一些,身子也跟著朝前傾了一下。

但沒想到這一次,我卻把筷子朝上一抬,一整片牛肉帶著醬油焦糖湯汁,直接貼到了她的鼻尖上。

「嗚嗚——噗嗤……哼!」被我這么一戲弄,原本還眼淚吧嗒的蔡夢君瞬間破涕為笑。

「哪有你這樣的!朝著我鼻子上喂啊!哼哼哼……嗚哼!你……大壞蛋!」

「嘻嘻嘻!」我壞笑著看向她,「那不是我的問題啊,小笨夢夢,你看咱倆這中間隔著這么寬一張桌子,對吧?」

「桌子上還放了個鍋子,鍋子還這么燙,我也根本夠不著你的嘴唇啊!」

「那……那……那你坐我旁邊喂我!」蔡夢君對我半命令半撒嬌似的說道。

「那行,你等會兒。」

接著我便放下筷子,坐到了她正坐在的卡座的空出,然后等我一坐下,拿起了她的筷子,夾了一片肉后。

把肉片叼在嘴里的同時,又一把將她按到并摟在懷里,用嘴里叼著的肉,笑著對著她的嘴唇準備往里塞;這還不算完。

我是必然要懲罰她一下,剛才在車里對我那么冷漠,和跟我故意耍脾氣,于是我一邊用嘴里油乎乎的肉片,在她的面部上方朝下貼過去。

另一邊又用雙手在她的腋下,跟軟軟又平平的小肚子上,來回抓著癢癢,搞得她躲閃不及,卻又在眼淚四溢的同時笑得花枝亂顫。

「嗚嗚……我不!嗚哼哼……哎喲!哈哈……你個流氓!何秋巖!大流氓何秋巖!大壞蛋!哎喲……啊哈哈哈!別咯吱我了!我不吃你嘴里的!」

「哈哈哈……你像個小狗似的!小壞狗!小色狗!別弄了……哎喲……哈哈哈……我錯了!」

「你別咯吱了!我錯了!求求你了!我服了!秋巖……我錯了!老公!別鬧了!哎喲……哈哈哈……」

我立刻停下了嘴上和雙手的動作。

同時,她剛才那聲「老公」,卻聽得我從頭到腳、從手心到心里,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章魚壺中夢黃粱,天邊夏月;迷蒙馬背眠,月隨殘夢天邊遠,淡淡起茶煙。

而她卻毫無察覺、且內心里徹底陰轉晴似的,笑著撐著桌子從我的腿上坐了起來。

還摟住了我的脖子,一口咬下了我嘴上叼著的那片牛肉,笑盈盈地看著我:

「壞蛋!什么」英明神武「!你就知道欺負我……噯,你剛才說,你將來要娶我,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啊?」

我看著眼前臉上依舊掛著晶瑩剔透,如露水一樣淚珠的蔡夢君。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否認,還是就把剛才我從嘴里,都沒給自己任何心理準備,就禿嚕出來的話給認下。

——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早已偏離了我最初的愿望。我倒是也想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我似乎卻怎么都騙不了自己的本心。

看了她半晌,我只好把目光假意完全聚集在,她還掛著牛肉鍋明油亮芡的鼻尖上,對她打了個哈哈:

「啥真話假話的?你瞧你,弄了一臉菜湯,臉還都哭花了,你這是要唱女丑兒么?哼,像個小花貓似的!小笨蛋!」

「那還不都是你弄的啊!」她指指自己臉頰上的淚痕,還有鼻尖上的油污,但此刻的埋怨卻依然藏不住心里的喜悅。

「你等會兒我吧,我去洗洗。」蔡夢君沒得到我的回答,但她自己卻似乎從我的眼神中,讀到了什么令她自己滿足的內容。

于是便也擦擦淚水,笑顏如花地從我身上站起來,然后走到了靠近門口的洗手間去。

再一轉身,餐廳前臺兩個值夜班的女服務員,正一臉復雜的同時看向我和蔡夢君,一個一臉艷羨得發癡,另一個則似乎被我倆膩歪得有點想吐。

我站起身背對著門,把自己的那碗冷面挪到了另一邊,又把那盤牛肉蔬菜攤餅挪到了,靠近她那邊的鍋子旁邊。

等我再坐下來,冷不丁往門口一看,正巧瞥見一個穿著大衣、戴著口罩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一進門就把身上那件看著稍顯破舊、洗的雖然干凈但是已經被洗的,有點發白的黑色運動棉服,脫了并拿在手里。

而她那對藏在黑色緊身羊毛衫下籃球似的巨乳,自然而然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但隨即,在我迅速打量了一下那女人的,差不多175左右的身高。

和飽滿結實的大屁股、修長又帶著些許肉感的,穿著黑色厚絲襪的大長腿、以及同樣修長但明顯是因為職業病。

而活動得稍顯僵硬一些的雙臂、還有即便做過美甲也無法轉移得了,讓人不由自主放在她右手指間的,老繭的注意力的雙手之后,我心中登時一凜,讓我不禁下意識地低下頭;

可我仔細想想,我又深吸了一口氣,強打著精神、勇氣和注意力抬起頭,朝著她那邊看去,眼見她又把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了那兩片薄櫻唇。

甩了甩新染過得香檳紅的頭發后,那雙柳眉細煙也讓我看的更加真楚。

她站在門口,很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當然,謹慎,但并不夠仔細——然后又朝著門旁的,女洗手間的洗手臺走去。

此刻,蔡夢君也剛剛洗完臉,而那個剛出現的女人一見,便很貼心地微笑著從兩面鏡子中間的,紙帕盒里抽出了三張紙手帕。

二話沒說遞給了蔡夢君。「謝謝啊。」蔡夢君也沖著她莞爾一笑,微微欠身施禮,結果了紙帕,擦干了臉上的水珠。

緊接著,那女人對著鏡子拿出了化妝盒,補了補臉上的粉底,又拿出唇彩補了補口紅。

隨即跟蔡夢君幾乎同時從洗手間出來,并徑直走向了服務員,給她指向的她預訂的座位。

——我和蔡夢君的位置在靠里面點的角落,而且因為這家店故意要營造一種,日韓式酒吧會所的氛圍,所以其實越往里面的座位這里。

光線越不是那么的好,我倆的位置是夢君挑的,她可能也看出來我對白塔街。

這片屬于太極會的地盤稍微有點敏感,所以刻意選了個不是那么特別顯眼的座位;

而那個剛剛出現的女人,跟她的那位早已坐在那張桌里的,穿著華麗的小情郎的座位,則是靠著餐廳的落地窗。

他們那里很容易看到此刻夜里,快十點鐘還喧囂非凡的外面的街景。在我跟蔡夢君的這一桌,和她的那一桌中間。

剛好很巧妙地隔著店里裝飾用的,從天花板垂下來的、畫著「春香傳」、「洪吉童」、以及李舜臣擊殺來島總通故事的細條竹簾。

而那個女人除了偶爾會看看窗外熱鬧的場景,兩只眼睛的目線又完全放在她那看起來,少說比她小了五歲的小情人的身上。

因此,那個女人似乎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我也在這家店里;但我,則在一邊吃東西一邊跟蔡夢君搭茬的時候,一邊監視著那女人的一舉一動。

并且,我此時才想起,那天在「慶尚宮」洗浴城的男更衣間里,除了供奉了一尊小一米高的關云長神像之外。

關公左手邊還供著的一尊小白臉,根本不是通常關帝廟里的關平,右邊的粗獷武將今天一見。

根本不是周倉而是李舜臣,因此,我在這會兒再跟蔡夢君說起話的時候,也都是壓低了兩檔音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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