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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文十八年,按照南蠻人的“儒略歷”紀年是1549年,這一年對于平手政秀來說,是他一生當中為數不多忙碌到要命的時候。

明面上最為棘手的,是已經投靠今川家多年的,三河豪族聯盟的,首領松平廣忠被人暗殺。

從政秀這邊接到的所有情報綜合起來分析,政秀覺得松平廣忠更有可能是死于同家臣外出時。

突然遇到了三河境內的土匪刁民組成的“土一揆”的劫殺之中。

連年的征戰、持續的水災接替著干旱、外加官治權威的缺乏,讓三河的土匪們膽子奇大、作戰方式勇猛不說,土匪們之間也特別的團結。

平手政秀幾次為了跟松平、今川方面締約,或者調略豪族歸附而出訪三河的時候,就沒少領教過當地土匪的可怖。

饑貧與貪婪,讓他們比山林里的野獸,跟傳說中的鬼煞都更加兇猛,借用明國商人嘴上總提及的一句俗話,他們這叫“舍得一身,敢把皇帝拉下馬”。

而那一日遭遇到這幫動輒一出擊,砸窯搶盤就是二三十人的“土一揆”的松平廣忠,身邊同行的隨侍,卻還不足五人。

但與此同時,包括三河松平的遺族跟國人眾、也包括制霸駿河遠江的今川義元及其家臣,都認為松平廣忠遇襲身死,是織田信秀搞的鬼。

尤其是在松平廣忠被殺之后,其家中速來與廣忠頗有嫌隙的,巖松八彌還跑到尾張來,投靠了在暗地里一直有書信來往的彈正忠家家老。

佐久間大學允盛重,如此一來,就算是平手政秀這位次席家老都有點懷疑,松平廣忠的死是不是到底跟本家有關了。

“說什么呢,中務殿下?我怎么可能去指示八彌殺了廣忠?”

佐久間盛重也像是被潑了一身屎尿一般地無奈,“我再傻也不會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讓人殺了廣忠,對于本家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廣忠他兒子在三郎信長大人那兒,信廣公子又在三河被太原雪齋關著,咱們在評議中不是還商量著,拿那個松平竹千代去換信廣公子回來嘛!

這個時候,如果是我指使讓人殺了廣忠,能對我們尾張有什么好處?”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大學,”平手政秀嘆了口氣,“那你為什么還要把八彌接過來?這不是給今川家落下口實嗎!”

“又不是我要接過來的!是八彌自己來的啊!他在三河那邊也有人認為是他弒主,他再在那里待下去,一家老小都會被殺!”

“他來帶著全家來投奔我,求我收留,我總不能打發他回去,讓他再帶著全家回三河送死吧?我也很頭疼啊,中務殿下!”

佐久間大學向來重情重義,看樣子他肚子里的苦水,也不比平手政秀少多少。

(沒辦法了啊……)

平手政秀思前想后,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寫了兩份悼詞,其中一份送到了仍在三河駐扎的,太原崇孚雪齋那里。

還附上了從明國購置的建州玉器一對、鑲嵌錫蘭寶石的肋差一把、以及四貫銅錢,并都纏上染白的麻繩作為廣忠的喪事悼禮。

那份悼詞上還寫明,尾張愿與駿遠三地區永久交善休戚——目前來看,這么做反而是最安全的:并且,今川上洛的意圖已然十分明顯。

而尾張下四郡很早就被幕府劃分給了今川,所以無論怎么說,只要是今川真心想打織田,根本都不需要什么口實。

另一份悼詞,則送到了那古野城的大手丸西北角的屋敷里去,遞到了那個虛歲才七歲的孩子松平竹千代的手里。

大手丸西北角,正是松平竹千代在那古野的居所。

“喲吼,平手爺也來了啊!”

“見過平手爺。”

“啊呀,”平手政秀見狀,先站直立定,又彎腰躬身道,“沒想到信長公子跟艷姬大人也在呢!”

平手政秀帶著自家近侍前去的時候,三郎跟阿艷也都在。

自從阿艷搬到勝幡城之后,她跟三郎相處甚是融洽,也的確比先前跟著慧禪尼、土田御前等人生活的時候,臉上多了不少笑容。

她跟著三郎一樣,也管平手政秀喚作“平手爺”。

爾后沒多少些日子,被擄來的竹千代,先被送到了那古野城生活了幾天,然后也被送到了三郎那里,讓他去給三郎做陪童——

名義上是讓他去給三郎作伴,實際上,信秀的意思是讓三郎和平手政秀、林通勝等人把竹千代軟禁到三郎身邊、并讓他們看著這個孩子。

在所有人的眼中,無論是喜愛還是厭惡,三郎倒是打從出生開始一直就是個孩子王,他只要是愿意,無論是跟什么樣性格的孩子。

都能玩到一起去,而盡管信秀的意思是讓三郎把竹千代找地方軟禁,三郎他自己也不是個能在一個地方,待時間長的主兒。

從竹千代被三郎安排去勝幡城的那一天起,他便像帶著前田犬千代、佐佐孫一郎這幫自己的小弟跟班兒們一樣。

帶著竹千代到處閑逛、到處吃喝,包括去熱田神宮門口觀看那些白拍子唱歌跳舞、藝人演滑稽戲或是耍猴——

但他也確實怕竹千代跑了或者遇到什么其他事情,于是每次出門的時候。

還會帶上新來自己身邊、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丹羽長秀一起,在一旁專門看著竹千代。

阿艷對待竹千代也特別的好,三郎或者信秀那邊送給自己的東西,她也都會分出來一些送給竹千代,在竹千代的心里,阿艷就像個大姐姐似的。

甚至真是要比自己的親姐姐對自己還好——當然,從稱謂輩分上竹千代必須管阿艷叫一句“艷姬夫人殿下”;

因此,沒過幾個月,那孩子見到了尾張彈正忠家里的人,也就不再像最開始來的時候,仿佛一只被遺棄在暴雨中的,小奶貓那樣,渾身上下都透著恐懼。

之后末森城完工,信秀讓信勝跟土田御前與自己一起搬去末森,而又把那古野讓給三郎信長之后,竹千代也跟著三郎與阿艷又搬了回來。

但他待人接物時,依舊透著一股無比的拘謹。

無論是平手政秀也好,還是那個老奸巨猾的林通勝也好,都覺得在這個孩子身上,擁有著一種跟成年人相比,都要更高超更深邃的城府。

“你看見沒有,中務殿下,這孩子無論是下將棋也好、下圍棋也好,都挺厲害的。

吉法師那小子不長心就算了,你我對這孩子,可不能掉以輕心!”

林通勝總是這樣對平手政秀說道。

“哈哈,那又怎么樣了?只是下棋而已啊。”

“不對,不是這樣的——信勝公子也總把這孩子找去下棋,但不管是將棋還是圍棋,這么長時間以來,信勝公子哪次都沒贏過這個孩子;而吉法師呢?”

“大多數情況下,的確是吉法師勝過了竹千代這孩子,而剩下的時候,卻也全都是這孩子自己主動認輸——”

“我查過這孩子的棋路,從棋路上看也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可你別忘了:吉法師小時候哪次跟信勝公子下棋,是贏過的?”

“呵呵,想多了吧,新五郎?”

“那就隨你吧,中務殿下,但你也別怪我沒提醒過。”

平手政秀嘴上那么說,心里卻不由得把這件事翻來覆去地在心里合計著。

此刻,胖乎乎的竹千代,正端坐在桌案前跟著三郎下著將棋,他在見到平手政秀之后,規規矩矩地側過身子,把手墊在地上后。

對準手背叩頭、伏地,然后操著還帶著三河口音的敬語,跟平手政秀打了招呼:

“見過中務大老爺。”

然后依舊是規規矩矩地抬腳側身,又坐好后繼續跟三郎下著棋。

“平手爺,今天您來找竹千代來,是有什么事么?有事兒您就說吧,也不耽誤下棋。”

三郎使著食指與中指舉著一枚棋子,并且大喇喇拿著棋子在鬢角搔著癢癢,說完了話,才把棋子擺到了自己要落子的地方。

“是。”

平手政秀清了清嗓子,然后對竹千代說道,“竹千代,我來這是要鄭重且悲痛地通知你,你的父親廣忠大人,在最近遇害被殺了。請節哀!”

緊接著,平手政秀講述了,根據他自己所掌握的情報,對于廣忠之死而推論出來的故事。

而且很刻意地把任何能跟尾張方面,或者織田彈正忠家掛靠上的,牽連全都摘去了。

但是竹千代卻是全程睜著大眼睛看著平手政秀,面無表情地聽完關于自己父親的整個聞的,就像在聽著別人講述著一個平常的童話故事一樣。

見竹千代沒什么反應,平手政秀講完之后,遞上悼詞,然后又對著這個孩子端坐好,又問候了一句:

“竹千代,斯人已逝,在這樣的亂世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請節哀。”

那孩子卻依舊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了。

謝謝中務大人告知。”

然后眨著眼睛,臉上沒有半點悲傷或者憤怒,轉過身后,依舊是跪下、雙手貼地,一叩到地。

平手中務越看竹千代這樣子,心里越是莫名的寒涼:這孩子的反應太不對勁了,這畢竟是個小孩子,卻沒有普遍小孩子通常該有的情緒。

的確,他三歲多大的時候,他爹松平廣忠就因為松平家主張親近今川、而他親家水野家則主張傾向織田,便跟他母親水野阿大離婚。

從那以后竹千代暫且沒見過自己的母親、而等到了三郎元服那年不久、他又被拐來那古野之后,信秀才允許水野阿大偶爾來看看他——

從表現上來看,他似乎確實跟自己的母親更加,但就算是因為離婚且不讓自己,見自己的母親而恨自己的父親。

在聽說父親被人害死,正常的反應也不應該是無動于衷!

(就像新五郎說的,這孩子的城府真不一般!

現在他是身在那古野城的質子,但是馬上就應該被送去今川家,來交換織田信廣公子了,今后的日子誰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這若是他以后成年了,萬一對織田家不利——最主要的是,萬一對信長公子不利……)

結果就在政秀一邊皺著鷹眉、盯著竹千代一邊在心中思量的時候,咬著嘴唇睜著天真無邪大眼睛的竹千代,抬手將“角行”一子一落。

與其對弈的三郎登時睜大了眼睛、驚掉了下巴,不住地來回看看棋子又看看竹千代;一旁觀棋的阿艷也驚訝得“啊嘞”一聲,然后掩口又驚又笑。

——那枚角行朝著左前方斜斜一飛,正好飛殺到了三郎“王將”右前方唯一的活路處,但它根本不敢吃下這枚角行,竹千代的“金將”

“銀將”都在騎著對面王將的肩頭,只要王將敢吃了角行,這兩枚棋子都能吃掉王將;但若不吃,那王將也動不了。

而竹千代這邊的“飛車”也能一把打到王將這里,而按照如此招數,就算是“飛車”不吃掉三郎王將,下一步這枚角行也能把王將干掉。

“哦喲!哈哈哈……被將軍了啊!竹千代,你明明很厲害嘛!”

三郎看著棋局,不免笑道。

這是自打竹千代跟自己下棋之后,第一次贏棋。

贏了棋局的竹千代非但沒有任何贏者的歡欣雀躍,反而大驚失色地低著頭。

然后他也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表現出萬分地慌張來,全身震顫著跪倒在三郎面前,驚惶地說道:

“竹千代唐突冒失了!請三郎信長殿下恕罪!”

平手政秀在一旁冷眼觀望,他倒想看看這孩子到底會做到什么地步來,而且他也想看看三郎到底要如何處理。

而一旁的阿艷也在冷眼旁觀,她似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恕罪?恕你什么罪?你又有什么罪啊?”

三郎原本被贏了棋卻大笑著的臉,卻突然板了起來。

“我是應該寬恕你贏了我這一盤的罪,還是應該寬恕你明明每次每一局都步步殺招、卻還好哄著我讓我贏棋,或者你自己棄子認輸的欺上之罪!”

三郎這話一出,平手政秀也有點恍惚,他沒想到三郎居然早就看破了竹千代的小伎倆。

——能看不出么?因為三郎自己跟弟弟勘十郎下將棋的時候,實際上他自己也是這么做的。

只有讓勘十郎贏了棋,讓勘十郎開心了,母親土田御前也才會開心。

“竹……竹千代不敢……”

跪倒在地的竹千代,臉色也一下子白了,說話時候上下牙齒還在打著顫。

“竹千代,你抬起頭來!”

三郎用著命令的語氣對竹千代呼喝道。

竹千代頂著一腦門的豆大汗珠,顫顫巍巍地坐直了身子,驚恐地看著三郎。

不曾想,三郎卻從腰間連鞘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帶著木瓜紋家徽的黑色肋差,反著把刃邊的朝向對著自己,直接丟到了竹千代面前。

然后又扯開身前大袍的領子,脫掉了上半身的衣物,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和臂膀。

“少主?你這是?”

平手政秀也有點慌,他并不明白三郎的意思。

“平手爺,你別管!”

三郎卻爽朗而果斷地對平手政秀抬手示意,然后又對竹千代命令道:

“竹千代,你把它拿起來。”

竹千代依然端坐好,有點不敢太動。

“拿起來!快點!啰嗦什么?”

竹千代只好顫抖著兩只小胖手,拾起面前榻榻米上的肋差。

“拔出來,刺向我!”

“少主。”

平手政秀一聽,他立刻隱約猜到了三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于是他立刻擔心地喚了三郎一聲之后。

一手還按在了自己的打刀刀柄上,側過身緊張地看著竹千代。

竹千代聽到這個話后,一慌神,肋差“噹啷”一聲,又掉到了地上。

“竹千代不敢!小的惶恐,信長公子大人這是何為?”

他是真的不敢。

三郎這人對自己確實挺不錯的,而且這個人身形高大,體態見狀,雖然平時不修邊幅,但在竹千代眼中有種不怒自威的氣魄;

而且自從到了尾張之后,別說鐵刀鋼刀,就算是竹刀木刀他都沒碰過,父親廣忠教過自己的那些,刀法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別說自己不敢殺他,就算是敢的話,自己也沒把握能把三郎一擊斃命。

而且,倘若真的自己拔出肋差來,恐怕自己還沒撲向三郎的時候,另一邊平手中務的刀就己經砍到了自己的身上。

于是竹千代又是一跪到地。

三郎深吸一口氣,冷笑一聲:

“前兩天,三河那邊有忍者潛來那古野尋你了吧,竹千代?”

“從身形和身法判斷,那人應該是先前在京都侍奉過義晴將軍的、大名鼎鼎的服部半藏,對吧?”

(沒想到被看到了……)

竹千代不置可否。

在兩日前,確實有人半夜來到竹千代居室來尋他,而且那人也確實正是伊賀流忍者“上三家”之千賀地氏宗家當主、首代“半藏”服部正種。

見竹千代不搭話,三郎冷笑一身,接著問道:

“哼,他來是為了告訴你,你父親松平廣忠大人是我父親策劃派人去殺的吧?是也不是?”

“這個……并無此事!服部殿下前來……僅僅是為了給小人帶來些三河的土產而已。”

“哈哈哈,是嗎?土產么?什么土產?我能看看么?”

“是……是鰻魚餅……”

竹千代抿著嘴唇說道,“但是竹千代已經吃光了,請信長公子大人抱歉。”

“哦,吃光了啊……”

沒想到三郎此刻卻吹了個口哨,接著打了個響指,又朗聲叫了一嗓子:

“一益,你去幫我找找吧!看看竹千代殿下還有沒有剩下的鰻魚餅呢?”

突然一陣風猛地吹過,庭院里突然冒出了一個,身著灰袍的短小瘦弱的人影。

平手政秀定睛一看,這人正是因連年天災而被迫帶著,整個家族從南近江來到尾張的,甲賀浪人瀧川一益。

此人來到尾張之后,只是被信秀養在那古野城當作食客,偶爾召見。

然后詢問一下、或者委托此人打探一下關于南近江的現狀而已,卻并未委以任何正式的任用。

此番在庭中相見,平手政秀才發現自己都差點忘了此人的存在。

此人跪立著笑笑,對三郎回應道:

“稟少主,服部半藏并未帶給竹千代任何土產。”

“哦,原來如此。

那個半藏跟竹千代都說了什么?”

“他告訴竹千代,”瀧川一益側目眨眼看了看竹千代,“他說三河的松平廣忠殿下,是被本家御屋形殿下唆使的人給殺掉的。”

再看竹千代,眼淚都已經從孩子的眼中沿著,胖乎乎的小臉往下流了。

“三河人也過于自負了一些:天下眾生只知道是三河,擁有伊賀眾組成的‘亂波’。

卻應該是都不知道在我尾張,也有我信長建立的‘饗談’!對吧,竹千代?”

三郎看著竹千代,半凌厲半玩笑地說道。

那還是在勝幡城的時候,某天晚上城里近侍們舉行酒宴,行事素來莽撞的前田犬千代受不了,另一位小姓愛智十阿彌的激挑。

主動找上從南近江來的這幫浪人眾尋釁。

其中一個名為“慶次郎宗兵衛”的跟犬千代年齡相仿的孩子赤手空拳,就跟向來以槍見長的犬千代打了起來。

一時不相上下,最后在三郎跟阿艷于遠處樹林里,聽到打斗聲后馬上前來阻止,當時犬千代一槍已經戳到了那個慶次郎的喉嚨處。

但同時慶次郎單手放了一支極其鋒利的手里劍,對著犬千代的腦門就飛了過去——

好在那天三郎偷偷又把鐵炮帶了出去,電光火石之間,三郎抬手就是一炮,打飛了那枚手里劍,要不然犬千代還有命與否就真不好說。

不過從那以后,三郎才發現這幫南近江浪人眾全都是甲賀派忍者,于是自己便以其織田家食客的身份,取名并建立了“饗談眾”。

——而對于犬千代和慶次郎,三郎也沒饒了他倆:犬千代被罰關禁閉十天,至于實際是上瀧川一益侄子的慶次郎宗兵衛。

三郎勒令并向信秀上表,令其過繼給了荒子城城主、前田家家督、比犬千代大了十余歲的異母兄前田利久。

也就是說,現在名義上也就比慶次大了一歲的犬千代,成了慶次的叔叔。

別說是松平竹千代和其他三河的國人眾們,就算是平手政秀也都發懵,關于“饗談”的事情,今天他竟然是第一次聽說——

而自己卻還天天在勝幡城,和那古野城陪著三郎。

在看了一眼阿艷之后,平手政秀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即便是天天待在三郎身邊,關于三郎這孩子,他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盯著竹千代看了一會兒后,三郎側過頭又對瀧川一益招呼道:

“你去吧,一益。

順便再讓巖室他們去鵜殿城看看。”

據傳說,第二次小豆坂之戰后,織田信廣一直被關押在安祥城。

三郎的意思,便是要“饗談”忍者們潛入鵜殿城探探自己這個庶兄長的安危。

“哈-嘙。”

一益應了一聲,歪唇一笑,對著三郎一低頭后,朝著身后一個倒滾翻,閃身離去。

等一益離去后,三郎看著竹千代,大笑三聲后,正色道:

“竹千代,你還沒有元服,現在仍是個孩子,但你我終歸都是武士之子。

既身為武士之子,那么父輩的仇恨理應讓兒子來代受。

我三郎信長雖然不能服眾,但是至少現在我還是織田彈正忠家的嫡長子,還是‘少主’。

你如果覺得,你父親廣忠真的是我父親派人殺的,那你現在大可以殺了我以雪此恨!你意下如何?”

且看跪在眾人面前的竹千代,渾身抖得就像篩糠一樣,根本止不住。

平手政秀定了一口氣,然后對三郎問道:

“事已至此,少主,您看怎么辦?是要把這件事報告給御屋形殿下么?”

竹千代感受到自己瞬間從頭涼到腳:要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織田信秀,自己說不定就會沒命。

沒想到三郎卻對平手政秀說道:

“告訴父親什么?他也并沒有要殺我啊?剛才他手里的刀子還是我遞給他的呢!除此之外還要告訴我父親什么呢?”

“說服部半藏那家伙跟竹千代面前誹謗他、說廣忠是他派人殺的?那也是服部半藏和要求半藏,來送信的那個人的過錯吧!”

“行了,三郎,差不多了吧!”

在一旁的阿艷溫柔地對三郎笑笑。

在平手政秀的眼中,阿艷的做派跟語氣,都已經儼然一副三郎正室夫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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